在亚洲,农历七月一日是地狱的门打开的日子,鬼魂从这天开始能在人间自由游荡去探望他们的亲人。
中元节的起源故事也是如此。东亚和东南亚的华人尤其重视这个节日。今年的鬼月从公历 7月26日开始,于8月26日结束。中元节则在今年的8月12日举行。
《濡我以灵风——普世圣灵论的华人献呈》的合编者陈廷忠 (Justin Tan)说,虽然人们常说中元节起源于佛教,但更准确的说法是,中元节为源自道教的中国民间信仰。
“民间信仰相信,善跟恶时时刻刻围绕着人们,” 他解释道。 “这有点感觉像是,恶魔和天使无所不在。”
不少亚洲的基督教领袖都同意这种观点。但他们同时担心庆祝鬼月似乎把鬼提升到可以与上帝分庭抗礼的程度。教会不会跟从民间信仰的想法,反而会将这个月份视为教会深思自身对鬼及圣灵的理解的重要时刻。
陈说,这种反思应该起始于华人基督徒公开承认灵界的存在。
“灵界的运作在亚洲特别活跃,我们必须面对它,” 他说。 “在西方国家你可以说你没必要在乎这个议题。但在亚洲,你无法不面对它。拒绝讨论它只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防备鬼魂及孝敬祖先
因为意识到灵界的无所不在,人们常常特别怕鬼——尤其那些因遭遇不幸、暴力事件或做坏事而过世的 “饿鬼” —- 会在鬼月袭击他们。不少亚洲网站都发布了人们在鬼月不能做的事情的清单,例如不能踢用来祭祀这些鬼的食物、不能把衣服晾在外面、不能去游泳、最好不要举办婚礼。
“人们在这个月的言行举止都非常谨慎。他们努力想安抚那些邪灵,” 陈廷忠说。
安抚鬼魂的普遍方法就是向他们祈祷,或用食物祭祀、烧纸钱来 “喂” 他们。在新加坡常见到人们把食物供品放在人行道上,或在组屋 (即公共住房) 的空地或公共区域摆放金炉烧香纸。搭七月歌台及中国戏曲表演也是为了 “娱乐” 这些游荡的鬼魂。
在香港和台湾,个人、公司、学校和非营利组织会为过世的祖先准备米饭、汤、饼干或汽水。
这些地方的基督徒通常会避免参与这些和鬼魂有交集的仪式,尤其是祖先崇拜的仪式。人们透过祭祀食物及烧纸制品——通常是做成名车或名牌包等奢侈品的形状——来减轻祖先的痛苦及让他们 “享受” 来世的生活。
因为敬重长辈符合圣经的教导,实行孝道又是中华文化重要的一环。华人基督徒可能会因为无法以这些传统方式向祖先表达敬意而感到害怕及内疚。
“祖先崇拜是个复杂且精细的系统,” 加勒特福音神学院(Garrett Evangelical Theological Seminary)的新约教授杨克勤 (Khiok-Khng Yeo)说。 “年轻一代在试图安抚和敬重祖先时也许会有的恐惧是可以靠着福音信息克服的。福音告诉我们,爱不是出于强迫、惧怕或惊骇。爱赋予我们自由,让我们知道我们是上帝所造及深爱的。”
与邪灵的接触
很明显的是,在这些地区,灵——无论是圣灵或邪灵——都不只是个抽象的概念,而是真实且日常存在的实体。
“奥古斯丁曾说,恶是善的缺失。然而在亚洲,恶不仅是个哲学概念,还是真实存在的,”陈廷忠说。 “在我们遇见圣灵以前,我们通常已有和邪灵接触的经验了。”
对陈廷忠而言,基督教信仰当然站是在民间信仰的对立面。因为基督教相信上帝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而不是一个二元的世界。然而即使是基督徒也很难摆脱二元世界观。
“基督徒不会认为鬼魂真的会从地狱中被放出来,因为是上帝在统管整个世界。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对超自然现象感到害怕,” 陈廷忠说。
“基督教刚传入亚洲时,西方宣教士曾说这些想法只是迷信。但华人无法放下这些想法,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邪灵的展现。我自己也经历过。”
在马来西亚长大的陈廷忠曾亲眼见过被鬼附身的人,而天主教跟新教在马来西亚都有为人们赶鬼的服事。
在台湾,基督徒透过他们自身的神学理念来理解这些在外游荡的鬼魂的存在。
“神学上保守的基督徒认为这些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没有真实性的神话人物。灵恩派的基督徒则更倾向于万物有灵论,认为这些游荡的鬼魂是圣经里说的会伤害人的 ‘魔鬼’,所以他们会进行相对应的活动,例如用 ‘行走祷告’ 来驱逐鬼魂。” 宣教学家Paulus Pan 说。
而中国政府利用“走火入魔”(被邪灵附身)这个想法来打击宗教信仰。
“这让中国人很害怕”,因为政府将邪灵附身的想法与基督教联在一起。” 在富勒(Fuller)神学院研究末世论和中国宗教与科学的冯成伟说。(虽然鬼月起源于中国,但跟农历新年和中秋节相比,这个节日在中国并没有太多人参与。冯将此归因于中国在过去十年间对任何形式的宗教活动展现敌意的关系。)
对冯成伟而言,华人对灵界的敏锐感知不仅仅局限于中元节期间。而且这样的感知定义了华人的世界观。
“这种感知深深植根于我们的文化教养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是佛教徒或道教徒才能相信灵界的存在,” 他说。
然而有这样的世界观也并不意味着圣灵与其他种灵处于平等地位。
“圣灵的工作总是全人关怀的,”冯说。 “祂也许会轻轻推你一把引起你的注意、试着说服你,但从不会强迫任何人去信仰祂。
“而邪灵不会让你更完整。它的暴力有着自我瓦解性。”
对华人基督徒而言,被圣灵充满是上帝同在的证明,也是在鬼月及非鬼月期间免受邪灵攻击的保障。
“意识到这个世界有着表象及灵界的层次,才是更忠实看待这个世界真实样貌的方式,” 冯成伟说。新约用的也是这样的语言,而新约所展现的世界也是这样。 如果我们想理解现今世界所发生的事,单单使用现代科学的语言可能不够。 基督教信仰对现今世界的理解超越科学所能给的知识。”
“被圣灵充满”
“亚洲,尤其是中国,是早期五旬节教派宣教士最喜欢的禾场,”艾伦·安德森 (Allan Anderson) 在《去到天涯海角: 五旬节教派和世界基督教的转变》中写道。
虽然近几年亚洲基督教五旬节派人数的数据很缺乏,但皮尤研究中心 (Pew Research Center)2006年的一项研究指出,五旬节派基督徒占了亚洲3.5%的人口。虽然菲律宾和韩国的五旬节派在其人口中的比例最高,但五旬节运动在华人之间也很受欢迎,尤其受到海外华侨欢迎。
“吉隆坡、新加坡、泗水、雅加达和马尼拉等城市中多数的五旬节派信徒都是中产阶级的华人,” 新加坡社会学家Terence Chong在 2015年一篇论文中写道。
一般来说,亚洲的五旬节派及福音派在属灵经历上的差异反映出全球原有的分歧,但可能因着语义上的差异导致亚洲人在圣灵的教义上有多种不同的态度。
“香港福音派人士倾向于避谈圣灵,因为在粤语中‘灵’容易与‘鬼’混淆’,”爱丁堡大神学院讲师 Calida Chu说。 “福音派也因这种混淆而批评五旬节派把灵跟鬼混在一起,但这是一种误解。”
正因如此,“被圣灵充满” 这个词并没有常常被香港福音派使用,Chu解释说。
那神学上还有什么接近的说法吗?香港福音派用了 “上帝在引领我”。
Chu也描述了香港福音派在敬拜诗歌及讲道上的神学失衡。
“除了五旬节教派,很少有人提到圣灵。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下人们非常谨慎,以至于没有人写过任何跟圣灵有关的诗歌。如果你发现一首诗歌里有一些跟圣灵有关的东西,那很可能是西方宣教士写的。”
冯成伟引用中文单字“气”或 “生命气息” 这个词来帮助中国大陆的基督徒理解基督教神学中圣灵的概念。他说,”被圣灵充满” 在中国大陆的教会很受欢迎——他把这个现象归因于五旬节运动在1930至40年代间的传播,以及倪柝声等领袖的带领。
冯说,虽然西方国家似乎全神贯注地在讨论属灵恩赐的体现,例如受过圣灵的洗后就会说方言等,但华人基督徒 “较少陷入这场辩论,因为他们更在乎的是圣灵能释放人的这个能力”。
圣灵释放人的能力在中国的 “996” 工作文化中尤为明显。很多年轻的中国专业人士一周有六天要从早上9点工作到晚上9点。
冯说:“在日常生活里,人们常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工作完全占据,他们的灵魂被 ‘挤压’ 去工作或照顾家人。有了圣灵,除了心理健康外,人们重新燃起照顾自己灵命健康的兴趣。”
为福音打开大门
陈廷忠说,亚洲的华人基督徒对于灵界经常有害怕及着迷两种混合情绪。但对他来说,这是传福音的起点。
“如果有圣灵,就一定有邪灵。中国人能马上理解到这点,” 陈廷忠说。 “如果我们承认世界上有邪灵这个事实,我们同时也能说我们的上帝掌管着这个世界。而祂是爱与真理的神。”
陈说,华人基督徒无法忽略圣经中提到信徒不是 “与属血气的争战” (以弗所书 6:12),以及 “魔鬼如吼叫的狮子”(彼得前书5:8)。
“西方国家总是有想要摆脱迷信以及耸人听闻的题材的趋势。但这不会在亚洲发生,因为这里的人日常生活就是得跟灵界面对面,” 他说。
这可能会让每年的这个时候成为接触教会以外的人的好时机,但也可能不会。
“一些牧师试图在鬼月期间传福音,将其重新定义为 ‘和平月’,但台湾人还没有接受这个想法,” Paulus Pan说。
Pan观察到,一般来说,华人基督徒常在探访人、与有需求的人相处时分享他们的信仰。更灵恩的教会则会施行奇蹟及预言性的医治,“透过展示圣灵的能力来吸引人们加入。”
“超过一千名年轻的专业人士刚在中国受洗,”冯成伟说。 “那里的福音运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圣灵的工作。”
当陈廷忠与有心理健康问题的人交谈时,他谈论他们的心理状态,但也谈论灵界的因素及对他们生活的影响。他从沙漠教父那里寻求与灵界打交道的智慧,并将希望照进亚洲人民的生活。
如陈所说:“荒漠教父知道被魔鬼攻击意味着什么。他们对灵界保持警惕,但并不害怕它。他们的挣扎既是属灵的,也是心理的。在亚洲,我们也必须把两者结合起来。“
翻译: Yi-Ting Tsai,校对:Sean C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