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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基督徒盼望教会领养残障孤儿

在中国禁止国际领养后,一些基督徒希望中国教会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A boy basks in the sunlight from a window at an orphanage for disabled children in China

住在中国孤儿院残障男孩。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4, 2024
China Photos / Stringer / Getty

小艾(Xiaofei Wang)是厦门一间家庭教会牧师的妻子。很早之前,她就听闻有些海外的家庭愿意在经济不富裕,且有自己孩子需要照顾的情况下,领养中国有特殊需要的孤儿。但有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为什么在中国没有家庭愿意领养这些孩子?”

2014年,小艾开始在一家基督教非营利机构做志工,该机构驻扎在中国国有孤儿院内,负责照顾有残疾的孤儿。在特护房里,小艾眼所及的都是残障程度较高且年幼的宝宝。他们中有患有唐氏综合症的、脑瘫(大脑内积水)的,或肛门闭锁(天生缺失肛门)的。让小艾惊讶的,不是这些孩子的特殊情况,而是机构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对他们悉心的照顾和陪伴。他们24小时轮班照顾这些孩子,根据孩子的特殊情况,在网上寻医问药,花费大量时间研究用药与康复的方法。

“我曾想这些孩子还不如早点被主接走,但是这些机构的志愿者却认定只要这个孩子活在上帝的手中,他们就要尽全力照顾他每一天”,她说。

从那时起,小艾和她的丈夫开始有了领养一个有特殊需求孩子的想法,即便在中国的社会价值观念里,“领养”本身和“有特殊需要的孩子”都会被人另眼相看。 2020年,这对没有自己孩子的夫妻决定领养一名患有唐氏综合症的男孩,并为其取名 “主赐”,意思是神所赐的礼物。

自那时起,他们不仅看见主赐为他们的生活带来喜乐,他们领养的举动也改变了教会中一些人的看法,尤其是对先天残障孩童的看法。

小艾和其他中国基督徒相信,教会在领养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方面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特别是在中国政府宣布于8月下旬终止国际领养后。这消息意味着继新冠疫情暂停领养手续(其中大部分为残障儿童)四年后,中国的领养政策发生了重大的调整。失去国际领养这条途径,数以千计的孩童可能面临终生待在福利机构的命运。

一些中国反堕胎组织和寄养家庭正努力动员教会填补这一空白。还有些和小艾一样的人则以身作则,领养像主赐这样的孩子,并分享他们的领养故事。然而,小艾认为中国教会在为这些孩子发声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们的信仰还没有到被上帝之爱深深摸着的地步,我们自然而然地以价值去衡量一个生命,”小艾说。 “我们只会想要一个正常健康的孩子。几乎没有人会去领养一个特殊的孩子。”

中国的国际领养历史与政府的独生子女政策密切相关。这一政策从1979年实行至2015年。在那段期间,许多生下女儿或先天缺陷宝宝的母亲会遗弃孩子,以求有机会生下健康的儿子,因为在中国文化中,对男性子嗣的偏爱非常普遍。在一胎政策下,拥有超过一个孩子的家庭则会面临高额的罚款、失去工作的威胁,当然也包括了被强制堕胎和结扎。

出现大量被遗弃的孩子促使中国政府于1992年开放国际领养。自那时起,世界各地的家庭领养了共16万名中国儿童。

但过去十年来,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中国政府已结束一胎化政策,并鼓励夫妻生育更多的孩子,因为中国已成为人口老龄化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

随着人们生育孩子的数量减少,遗弃儿童的数量也在下降。此外,更多偏远村庄的医院采用超声波设备进行孕期检查,劝导或迫使父母将先天缺陷的胎儿堕胎或引产,一位曾带残疾孤儿到北京接受治疗的医生告诉《经济学人》。这位医生还指出,年轻夫妇对残疾的迷信减少,不太会因为孩子有轻微的缺陷遗弃孩子。

除了允许跨国领养继子女或血亲外,国际领养禁令与中国人口结构变化及政府希望增长人口的愿望相符。

然而,中国国内的领养程序面临自身的障碍。 2021年之前,只有无子女的夫妻可以领养,并且只能领养一名孩子。如今,除了养父母必须有经济能力且精神健康能抚养孩子外,他们还必须年满30岁,且不能有超过一个孩子。

中国反堕胎团体“儿童节不堕胎”的创办人范弟兄表示,除了政策上的困难外,还有根深蒂固的文化观念需要克服。

“传统上,领养具有负面意涵,通常与这个家庭无法生育子女联系在一起,”范弟兄说。 “被领养的人常被视为家中的劳力,没有继承权,甚至无法登记在族谱中。”

范弟兄指出,民间领养常是私下进行的。人们普遍认为非以血缘为基础的关系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一些人担心自己领养的孩子最终会去寻找其亲生父母,不再认养父母。 “血缘在东方文化中是神圣不可碰触的。”范弟兄解释道。

这种心态也延伸至教会里。事实上,范弟兄说,与领养相关的负面意义甚至影响了中文圣经的翻译。在英文里,如《以弗所书》1:5使用“adoption(领养)”一词指称基督徒在神的家中获得的新身份,中文圣经却翻译为“得儿子的名分”,刻意避免了“领养”一词的出现。当范弟兄告诉一名中国信徒,所有基督徒都被神收养时,那人回答:“我们怎么可能被收养呢?我们就是神的儿女。”

领养在“儿童节不堕胎”事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该机构于2012年成立,最初是范弟兄在教会内推动的事工,他们每年6月1日(中国的儿童节)会设立横幅并分发传单,鼓励想要堕胎的女性留住她们腹中的胎儿。基督徒朋友或家庭开始将因危机怀孕(包括未婚先孕或超生)的母亲介绍给机构成员,成员们会与这些母亲会面,讨论她们体内正在孕育的生命,并提供支持,帮助她们顺利分娩。有时,这意味着为她们与愿意领养婴儿的夫妇牵线搭桥。

范弟兄说,迄今为止,“儿童节不堕胎”已帮助超过500位母亲,挽救了200多个婴儿免于堕胎,并为30个寻求非正式领养这些婴儿的家庭提供咨询。 (非正式领养,即未通过官方流程领养孩子,是中国民间的普遍做法。)

过去五年,该机构每周在线举办一次“生命公开课”,吸引约三十名参与者一同讨论生命、生育、伦理、领养和婚姻等问题。去年,他们一起读《今日基督教》主编罗素·摩尔(Russell Moore)撰写的《为生命收养》一书。范弟兄表示,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有关领养的圣经教导。 “有些人表示,他们对领养的观念正在转变。”

读书会结束后,一位基督徒女士决定委身领养另一对夫妇的婴儿,该婴儿在基因检测中显示可能患有唐氏综合症。这对夫妇面临来自家人和医生的巨大压力,要求他们堕胎。尽管那位女士提出领养,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于压力选择了堕胎。

“保护生命和反对堕胎在教会中一直是个边缘化的事工,收养更是如此,”范弟兄说。 “连我的母亲也难以理解为什么我要插手别人家的私事。”

当范弟兄听到中国禁止国际领养时,他开始围绕领养有特殊需求孩子的主题开发新的课程。他希望中国基督徒能开始接受圣经中的领养观,并站出来照顾这些孩子。 “过去十年来,我们所做的或许就是为此而有的铺垫,”他说。

过去几十年来,陈弟兄见证了中国孤儿照顾需求的变化。他是一间基督教非营利机构“光明之家”的理事。多年来,在政府的福利机构无力承担照顾之责的情况下,该机构曾专门照顾被遗弃的儿童,其中多有严重残疾。 “光明之家”于2000年左右成立,迄今为止接收照顾过100多名儿童。

然而, 陈弟兄表示,近年来政府已投入资金升级孤儿院设施,并增加康复中心,要求像“光明之家”这样的机构将儿童送回国有孤儿院。与此同时,政府曾于2018-2019年间,简化了中国夫妇领养的手续,允许非正式领养的儿童登记身份。

因此,“光明之家”开始将重点转向为已离开福利院的孤儿提供职业培训,以及为领养有特殊需求儿童的家庭提供经济、心理和医疗上的支持。

陈弟兄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领养了两个有特殊需求孩子。在他担任校长的学校里,有几个家庭也收养孩子或成为寄养家庭。然而,这些家庭常面临严峻的挑战。照顾有医疗需求的孩子让家庭不堪重负、缺乏社群支持,医疗费用也带来财务上的危机,此外,一些领养家庭也不知如何处理孩子们从孤儿院带来的创伤。

陈弟兄发现,大约有一半的寄养家庭最终会选择将有残疾的孩子送回孤儿院。

然而,“光明之家”也见证了成功的故事,比如19岁的哈拿,患有严重的脊柱残疾,成功从陈弟兄担任校长的学院毕业,如今在南卡罗来纳州的一所大学念书,立志成为一名特殊教育的老师。

陈弟兄所管理的学校曾为在校家庭举办了一个查经小组,让他们有机会透过福音看待自己生命中喜乐与艰难。一个几乎放弃领养的家庭,在参与了为期一年的《约翰福音》查经后,找到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陈弟兄说:“对于每一个孤儿来说,能有一个家一定是最好的。但对于预备领养的家庭来说,一个家庭的决定也需要教会、同路的伙伴以及社会对其多方面的帮助。”

在厦门,小艾一家也在收养过程中遭遇了不小的挑战。 2014年,小艾在她志工服务的孤儿院里照顾一个患有肾囊肿、无肛症的六个月大男婴。医生认为这个婴儿无法活过他的一岁生日。出于爱怜之心,小艾和丈夫决定成为这个宝宝的寄养家庭,为他的余生提供一个有爱的家。

小艾家获得了孤儿院的许可,将宝宝带回家,并为他取名为“本恩”,意思是“恩典之子”。尽管每天都要给本恩换造瘘,他们还是在“为人父母”中找到喜乐。然而,三个月后,孤儿院告诉小艾,有一对海外夫妇决定领养本恩。他们含泪告别了他。

2020年,小艾和丈夫计画从同一间孤儿院领养一个身体有残疾的孩子,但当时所有智力正常的孩子都已被领养,只剩下唐氏综合症和脑瘫的孩子。

在祷告和挣扎中,这对夫妻审视着自己的动机:如果我们领养有特殊需要的孩子,我就要放下所有的服事,专心照顾这个孩子,小艾想道。我是因为身为牧师的妻子去做这件事情吗?是因为我要献爱心给人看见吗?是要别人夸赞我吗? 还是真的因为爱的激励和呼召去做这样的事情?她的丈夫也担心别人会如何看待这个决定: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天,你们已经想孩子想到疯了吗? ”

经过六个多月的祷告和讨论,他们决定接受孤儿院推荐给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四个月的办理程序后,他们终于欢欢喜喜地迎接主赐回家。起初,教会内许多人对他们领养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感到惊讶,但随着他们与主赐的相处,教会成员在面对自己家庭的医疗挑战时,也开始有了不同的思考。

例如,2021年,路得和约拿终于在备孕三年后迎来了第一个宝宝。产检后,医生怀疑胎儿可能患有染色体异常导致的18三体综合症。

得知消息的夫妇二人虽然震惊又难过,但想到小艾夫妇领养的主赐,想到《约翰福音》9:3的话:“耶稣回答说:’也不是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显出神的作为来。’”他们坚定地告诉医生,只要这个孩子活着,他们就要将孩子生下来,不堕胎。

他们儿子出生时的状况,证实了医生的预测。这个名为悠悠(YoYo)的男婴患有多重畸形症状,立即被送进新生儿加护病房。医生认为没有救治价值后,这对夫妇决定将宝宝带回家。悉心照顾了他三个月,直到他离开人世。 “悠悠的生命,是个奇迹,是神的恩典,同时也是神作为的彰显。”这对夫妇在微信的见证中写道。 “世人活得长久甚至多至百岁,不过是劳苦愁烦。悠悠短短的一百多天,完成了他美好的使命,神使用他牧养祂的子民,又在他身上显出祂的作为来。”

如今,主赐已经十岁了。尽管他只能说简单的词语,小艾却为这个儿子带来的一切感恩。他会和父母一起祷告,然后大声说“阿们”。他让小艾的生活节奏彻底慢了下来。小艾陪着儿子去公园、去海滩,学会了安息在神的面前。当她感到沮丧或疲惫时,借着照料主赐,她也越来越能体会到神对她的怜悯。

回想领养主赐的过程,小艾时常想起她曾念过的经文《加拉太书》4:4–6,经文提醒她所有基督徒都是被神领养的。 “无论是谁,原本都不是神的儿子,却因着信靠基督耶稣成了神的儿子,”小艾说,“被上帝领养为儿子的爱激励我们做出这个宝贵的决定。”

文中的小艾、陈弟兄、约拿和路得和相关机构名都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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