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第三次参选总统终于成功,成为韩国第14任总统。
现年61岁的前人权律师曾两度参选总统未果,首次是在2017年,第二次在2022年,当时他以些微差距败给后来遭弹劾的总统尹锡悦。
在6月3日举行的闪电大选中——这场选举因韩国国会于4月4日以违宪及其他违法行为 (包括宣布戒严) 弹劾尹锡悦而触发——李在明击败其他五位总统候选人,并以将近300万票的差距,胜过来自执政保守派 “国民力量党” 的金文洙。
36岁的尹高恩在首尔江南一所小学的提前投票所投下选票时,祷告求上帝兴起一位能在混乱时代中为国家带来和平的领袖。
自尹锡悦去年12月宣布戒严以来,韩国陷入一段政治动荡期。数百万人连月走上街头,有人抗议尹锡悦,也有人力挺他。
尹高恩是一名中学教师,在首尔一间大型的长老教会聚会。她把希望寄托在李在明身上:“在这个国家动荡的时刻,我们需要一位有能力、务实,并且能恢复秩序的领导人,特别是最近围绕戒严议题所引发的危机后。”
当她听闻李在明胜选时,感到一种释然,“仿佛一切终于步入正轨”。她想到《箴言》16章9节:“人心筹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华指引他的脚步”,并祷告上帝会帮助李在明履行职责,造福百姓。
虽然落败的保守派候选人金文洙是一名教会会友,但尹高恩没有投票给他。她对金文洙与全光勋牧师的关系,以及他所支持的极右思想感到忧虑,例如相信有共产势力在国内暗中与中国勾结,以援助北韩等阴谋论。
在韩国,极右政治立场通常具有强烈的反共及反中倾向。这些观念在一些韩国福音派圈子中已根深蒂固,使他们将 “批评保守主义或保守政策的人贴上亲北韩共产分子、敌基督者的标签” ,夏威夷太平洋大学的金勇宰 (Yong Jae Kim) 教授于2023年如此写道。
尹高恩对金文洙去年一番言论缺乏悔意感到失望——金曾表示,1947至1954年济州岛发生的民众起义事件,是一起 “共产党暴乱” 。当年,韩国军方为了镇压抗议1948年选举结果、担心国家会因此永久分裂的民众,于济州岛上杀害了约三万名平民。
“在我看来,这不是一种健康、建立在圣经基础上的信仰所结出的果子,” 尹高恩说。“这种立场扭曲了福音——也让我质疑他 (金) 是否真的是基督徒。”
尹高恩并不孤单。在本刊访问的韩国福音派基督徒中,许多人的投票选择反映了日益加剧的政治极化现象。有些人因 “反对反共言论” 而支持李在明,另一些人则因相信金文洙能保护韩国免于共产主义渗透而支持他。
与尹高恩一样,金志元也投票给李在明。这位45岁的物流公司经理在济州的灵南长老教会聚会。他在为选举祷告时,不断想到耶稣 “要爱邻舍” 的命令。
尽管金志元并不认为李在明的政策十全十美,但他认为这些政策在 “正义、平等以及弱势群体福祉等议题上展现出更一致的关注” 。
新任韩国总统李在明出身贫苦,童年时在工厂担任童工,期间手腕受伤,留下永久性残疾。他后来获得全额奖学金进入首尔中央大学法学院,毕业后成为人权律师,为工伤受害者及在都市更新中面临迫迁的居民辩护。
在就职演说中,李在明说:“我们不容忍任何损人利己的违规行为——无论是危及他人生命、侵害劳工权益、压迫弱势,或是操控股市以图不义之财。”
李在明虽面临五项审判,包括贪污、涉入可疑开发案、非法向北韩汇款、挪用公款以及教唆伪证等指控,仍将立即开始履行总统职务。
尽管身陷这些丑闻,李在明因领导弹劾尹锡悦的行动而在全国获得支持。在选举前的一项全国性民调中,约有一半 (50.2%) 的韩国民众表示支持李在明。
与此同时,保守派候选人金文洙反对弹劾尹锡悦,既未与尹切割,也拒绝为宣布戒严向全国鞠躬致歉。
金志元指出,金文洙也曾使用具分化性的言论,称那些在1960至70年代反对朴正熙独裁政权、为民主奋斗的韩国人是 “共产分子” 。
金文洙在青少年时期,曾因抗议朴正熙而被高中停学。然而如今,这位总统候选人 “却为威权手段辩护、为国家暴力开脱,甚至为前总统 (尹锡悦) 实施的戒严辩解” ,金志元表示。“在我看来,这种行为不像一个有信仰的人会做的事。”
不过,仍有一些福音派基督徒持不同看法。他们因金文洙对共产主义的渗透采取强硬立场而支持他。
60岁的姜贵兰是首尔一位支持尹锡悦的长老会牧师,她投票给金文洙,因为她相信韩国 “在政治、经济及文化方面已遭中国共产政权渗透”。她为金文洙的当选热切祷告,期盼他能延续尹锡悦的愿景,铲除国内的亲中势力。
金文洙及其政党成员指控李在明所属政党企图加强与中国的联系,从而破坏韩国与美国的关系。右翼的YouTube声称,被弹劾的尹锡悦是中国干预韩国选举的受害者。
“中国是我们的敌人,中共在韩战期间入侵我们的国家,” 金文洙在上个月的总统辩论会中表示。“所以,我们怎么能把中国和美国放在同一层级来对待?”
“教会必须苏醒,帮助拯救这个国家,” 姜贵兰补充说,“以免落入这样的 ‘危险’ 中。”
其他福音派基督徒如70岁的吉敏华,投票给金文洙则是因为她希望看到南北韩统一。在她看来,金文洙重视韩美同盟,而这种关系有助于推动一场 “由韩国主导、以民主原则为基础” 的统一进程。
“我相信上帝渴望使用一个统一的韩国,在全球宣教中发挥关键作用,” 吉敏华说道。她是一位来自中部城市大田的退休牧师。
两年前,北韩领导人金正恩宣称南北韩的统一 “已不可能” ,此举背离了该国长期以来的方针——金日成于1991年提出透过建立两制邦联来实现统一的构想。
金文洙与李在明在统一问题上的立场迥异。金文洙谴责北韩侵犯人权,并主张加强韩国军事实力,以因应北韩的核威胁。相比之下,李在明则承诺重启南北对话及沟通管道,并改善对脱北者的政策及对北韩的人道援助。
尽管金文洙落选,吉敏华仍不气馁。她说:“我会继续相信上帝主权的计画。祂能使用善与恶来成就祂的旨意。”
在韩国社会对新任领袖及国家未来的焦虑情绪日益升高、撼动福音派群体之际,尹高恩发现,教会成了她在政治风暴中的避风港。
在一次小组聚会中,尽管成员之间在政治观点上各有不同,大家仍坦诚交流,一起祷告求上帝赐下智慧,让祂的公义彰显,而不是只为自己支持的候选人当选祷告。
“这样的时刻让我看到,我们的教会在政治分歧中依然重视谦卑及爱,” 尹高恩说。“我们必须停止利用圣经来为自己的政治立场辩护。圣经不是政党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