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我依然在此》(I’m Still Here) 上映初期便去观赏。怀着兴奋的心情踏入电影院,我很期待这部由获奖导演执导、巴西知名演员主演的电影,也期待看到一个真正值得被搬上大银幕的故事。这是关于派瓦一家的故事:身为ㄧ家族之主的鲁本斯·派瓦(Rubens Paiva) 在1971年遭巴西军政府绑架,并最终被杀害,而他的遗体至今下落不明。
《我依然在此》有精湛的演出,且叙事节奏流畅。然而,这部电影不仅是技术层面上的杰作,故事内容更深深触动了我。我离开电影院时,眼眶泛红。当朋友问我为什么哭了时,我只能勉强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悲伤。”
这个悲剧的核心人物是尤妮丝 (Eunice Paiva),也就是鲁本斯的妻子、五个孩子的母亲。影片深刻地呈现了她的悲痛——亲眼见证挚爱丈夫的失踪,并最终不得不接受他的死讯。
这份悲痛之所以格外令人心碎,是因为故事的前后对比过于残酷。电影以一幅完美的巴西生活景象开场:一个住在里约热内卢海边的上中产阶级家庭;孩子们穿过街道与朋友玩耍,派对上尽是舞蹈与欢笑。当时的派瓦一家,似乎尚未被1964至1985年间统治巴西的军事独裁动荡所波及。
然而,在ㄧ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鲁本斯被持枪男子带走——他们礼貌地敲门,坚持要他回答几个问题。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在哪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们不断询问,而尤妮丝始终无法直接回答。最终,孩子们不再问这些问题了。无论是否得到答案,每个人都逐渐明白:乐园已然失落。
《我仍在这里》并没有给出解答。
鲁本斯没有回到家。这部电影之所以让我落泪,是因为它让我想起我们仍然生活在这个充满悲剧与不公的世界。这确实是绝望的理由。
但,真的是这样吗?
在接受巴西媒体UOL Prime采访时,饰演尤妮丝的费尔南达 (Fernanda Torres) 这样说:“尤妮丝展现了一种对悲剧的理解:这种理解不允许自怜。” 她的话让我想起《耶利米书》的一段经文:
你们要盖造房屋住在其中,栽种田园吃其中所产的。娶妻生儿女,为你们的儿子娶妻,使你们的女儿嫁人,生儿养女,在那里生养众多,不致减少。我所使你们被掳到的那城,你们要为那城求平安,为那城祷告耶和华,因为那城得平安,你们也随着得平安。
当先知耶利米开始向上帝的子民传讲信息时,犹大仍是一座繁荣且受到保护的城邦。然而,当尼布甲尼撒二世开始展现他的权势时,一切都改变了。自由的人们突然成了腐败政权的俘虏。
但他们没有时间沉溺于自怜之中。耶利米坚持认为,以色列人不应将自己视为受害者,更不该接受这场悲剧,以悲剧定义他们整个族群的历史。上帝的计画是动态的,即使在流亡之中,上帝仍在行动,而祂也吩咐他们如此行动——继续建造、耕种、嫁娶、生养众多。
《我仍在这里》恰恰体现了这种坚韧精神。 “你们可以不微笑。” 当报社摄影师为尤妮丝一家拍摄照片,以刊登在报导鲁本斯失踪的文章时,他如此说道。尤妮丝立刻反问:“为什么不微笑?” 摄影师的要求似乎理所当然: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家庭,怎么可能在照片里露出笑容?摄影师解释:“编辑希望这张照片看起来 ‘不那么快乐’ ”。尤妮丝愤然回应:“我们要微笑。就这样微笑!”
对尤妮丝而言,如同在巴比伦的上帝子民一样,在邪恶面前依然正常前行,才是真正的胜利。不让自己陷入苦毒与愤怒之中,就是最强大的抵抗。
当上帝将以色列人放逐到巴比伦,要他们继续过日子时,上帝清楚地表示 “流亡” 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耶和华如此说:“为巴比伦所定的七十年满了以后,我必眷顾你们,向你们成就我的恩言,使你们仍回此地。因我知道我向你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我必将你们从我所赶逐到的万国中招聚回来,领你们回到我所赶你们离开的地方。”(耶利米书29:10-11, 14)
电影结束前,尤妮丝一家已搬到另一座城市。尤妮丝成为一名律师,致力于为巴西原住民争取权利,也为揭露并惩治杀害她丈夫的凶手而奋斗。她的孩子们完成学业,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年迈的尤妮丝仍带着悲痛的记忆,但也仍然怀抱信仰。她静静看着孩子、儿媳女婿和孙辈围坐餐桌前,分享食物,欢笑交谈。
以色列的故事没有结束在巴比伦的流亡。尤妮丝一家的故事也没有终结于父亲的悲剧离世。我们的故事同样不会就这样结束。这个世界依然堕落、悲伤、病痛缠身。但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玛丽安娜·阿尔布开克 (Mariana Albuquerque) 是《今日基督教》的全球专案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