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旧约》帮助我对抗焦虑

终有一天,我们的焦虑会止息。这个盼望的视角帮助我们在这充满焦虑的人生旅程里坚持到底。

Christianity Today June 10, 2025
Illustration by Matt Chinworth

我是个标准的千禧世代 (1982-1997年出生的人)。我们这一代人被冠上 “焦虑的一代” 之名,我们这代人充满压力,因焦虑导致歇工的可能性,是平均值的两倍。在这个许多人认为焦虑正在普遍上升的世界中,我们正处于心理健康危机的风口浪尖。

直到不久前,我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焦虑的人。但就在一年内,我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我在英国完成博士论文写作、为了支付帐单兼了好几份差、膝盖内侧韧带撕裂 (当时我太太怀孕36周)、成为新手爸爸、找到一份学术职位、取得工作签证、跨越大西洋搬家、安顿住所、完成第一学期的教学、并为博士论文答辩——这一切并非全是坏事,甚至有些是令人欣喜的事,但当一切结束时,我感到筋疲力竭、焦虑不安。

我这样的经历一点儿都不特别。现代社会工作场所的流动性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危险就是孤独和过劳。年轻人被告知他们可以 “去任何一个他们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一件他们想做的事” ,但为这种生活型态买单的,是他们的心理健康。其中严重的,包括吸毒、药物滥用、慢性病、失业、无家可归,以及形形色色困扰人的问题。因此一个相应的 “身心健康产业” 兴起了:包括Instagram上的心理咨商师、疗愈犬,到舒压小物样样齐全。身为一名基督徒,当你发现医生或 “自我成长书籍” 对你的心理健康帮助,比读圣经还明显时,内心往往会产生张力,甚至有罪咎感。

我虽然曾因焦虑状况寻求过专业的医疗协助,但我的康复,自始至终都是植根于圣经——尤其是旧约这段经文: “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 (赛41:10)。如果按照媒体的说法,我从焦虑状态解脱的方式不可能会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来自那本枯燥、老掉牙的《旧约》呢? 但当人们准备为这些经文买好棺材、写下悼词时,我却发现它们充满了生命力。

幸好,我不是唯一有这种经历的。许多颇具疗伤性的敬拜诗歌都充满旧约的引用,例如 “扬声唱哈利路亚” 和 “祢名配得称颂”。拉特利奇 (Fleming Rutledge) 的获奖著作《The Crucifixion》指出,那些历经世代边缘化/艰苦的人,常常能在旧约中流亡及拯救的故事中寻得慰藉。马丁路德·金恩的〈我有一个梦〉演讲也采用了旧约中的主题,包括间接引用《诗篇》30篇来安慰他忧心忡忡的听众。

虽然圣经的文字——尤其是旧约——确实古老,远在我们今日的心理健康危机之前便已写好。但这些经文并非与我们的困境毫不相关,也不只是相对而言 “比较有用” 的新约的背景资料。事实上,透过诉说一个个人物在艰困经历中的故事,旧约读起来一点都不古老——简直就像在为我们提供一种特别的 “小组治疗” 。

(编按:Group Therapy为今日常见的心理治疗方式,透过一个小团体内成员共同的分享和聆听达到治疗效果)

从实例中学习

旧约之所以能与我们焦虑的处境产生深刻的连结感,首先与它的架构有关。旧约是由几十位作者在超过一千年的历史中共同完成的。因此旧约记录了数不清的创伤事件——从亚伯被杀、以色列人在埃及受压迫,到他玛被玷污、以色列人被掳到巴比伦⋯⋯等等。这与新约形成对比,因为新约的内容集中,成书时间短,以致于一些同样发生在第一世纪的重要事件 (如圣殿被毁、庞贝城的火山喷发——可能导致许多初代基督徒丧生) 未被记载下来。

想像一下,如果911那天,你刚好站在世贸中心附近。你会有什么样的念头和感受?乎所有经历过当年事件的美国人都记得自己当时在哪里、是如何一遍又一遍看着新闻画面中大楼崩塌。旧约经文的背后也有着相似的体验。几乎每一卷旧约书卷的背后,都有至少一个令人不安的全社会事件——不论是天灾、战乱、国破家亡或政治丑闻。

因此, “不要惧怕” 这句经文在旧约中远多于新约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经文浓缩了数百年的智慧,将我们引入长者的谏言及智者的辅导中,教导我们何谓“倚靠上帝”。

共鸣及陪伴

旧约安慰焦虑者的方式之一,是它所使用的两种有血有肉、极具人性化的文学体裁。第一种是历史性叙事文体 (historical narrative),例如《创世纪》或《约书亚记》。旧约的历史性叙事完全不同于现代社交媒体那种精心设计、只展现最好、最光鲜亮丽那ㄧ面的人物形象。旧约呈现的是更完整的画面:圣经人物既有成就,也有性格软弱的一面。例如,口才不佳的摩西 (出4:10)、绝望的亚哈斯王 (王下16:7)、苦毒的拿俄米 (路1:20-21)。这些人物打破了人们对焦虑的羞耻感,提醒我们:上帝能使用破碎的人。

《诗篇》的体裁则补足了这些叙事。《诗篇》为我们提供一幕幕圣经人物在焦虑中与上帝互动的片段。大卫那句刺入人心的呼喊:“耶和华啊!祢忘记我要到几时呢?” (诗13:1),不是苦尽甘来后的总结,而是带我们进入他正在承受的苦难之中,和他一起向上帝呼求:求祢快快止息我的痛苦!亚萨则用他 “以眼泪当食物” (诗篇80:5) 来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哀痛。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性共同的呼声提供了神学上的解方: “耶和华与我同在,我必不惧怕;人能把我怎么样呢?” (诗篇118:6)。 《诗篇》之所以格外具有安慰的力量,是因为它本就是诗歌,是要唱出来的;它们是上帝所默示的话语。正如约翰·加尔文所说,当我们在苦痛中咏唱《诗篇》时,就好像上帝的灵正在我们里面温柔吟唱。

当然,旧约的经文有时看起来并不是对抗焦虑的最佳选择。有时,有些段落会让人觉得像挨了一记文学重拳,例如先知弥迦对以色列民宣告审判的预言 (弥迦书2:3–5),又如亚伯拉罕几乎献上以撒的那场极端考验 (创世记22:1–18)。这类经文有时不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让人更加焦虑。但若我们细读,就会发现许,若他们寻求上帝,这些圣经人物的故事都能被上帝救赎——焦虑只是暂时的,能引导他们更深地用信心及盼望来亲近上帝。圣经作者从未有意持续挑动信徒的恐惧,更不是要剥夺人们对那位良善上帝的信心。

存在与虚无的问题

在分享故事与安慰之后,旧约经文常常提出一个挑战:你是否愿意实践你所宣称的信仰?这听起来或许像老生常谈,但这正是焦虑者需要听到的。如果我们内心的焦虑至少有一部分是头脑意志的产物,上帝的话语刚好可以矫正这个脑中的习惯。

当我去接受 “优势为本介入模式” (strength-based) 的心理咨询时,这正是那名专家不断和我讨论的重点:“你所信的神,不是满有慈爱及关怀吗?那这个事实与你的焦虑之间有何关联?” 被一位非基督徒这样指出我 “信仰认知” 及 “实践” 之间的落差,确实令人不安。但他说得ㄧ点都没错。你可以反覆以《宁静祷文》默祷,但直到你读到那句 “赐给我勇气去做我能改变的事” 时,它便不再只是个宣告,而是一句催促自己付诸行动的命令。

旧约十分贴切地呈现这种从安慰走向命令的过程。约书亚吩咐以色列人要 “刚强壮胆” 地进入迦南地 (书1:18)。《箴言》则借着人面对恐惧与焦虑的方式,对比恶人与义人的差异:“恶人虽无人追赶也逃跑,义人却胆壮像狮子。” (箴28:1)。在《以赛亚书》中,先知责备忧虑军事侵略的亚哈斯说:“你们若是不信,定然不得立稳。” (赛7:9)。

关键在于:这些命令并不是出自一位站在远处、指责我们在生命惊涛骇浪中软弱的上帝。这位上帝永远与我们同在——即便在命令我们时,祂也已经与我们同行,领我们走那些靠自己无法走的道路。这就是《诗篇》23:4的信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 。上帝不只在我们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与我们同行。我们生命里每一个黑暗的时刻,祂都会在那里。祂总是在那里。

当这位永在的神呼召我们刚强壮胆时,我们也就得着一个出人意料的 “处理焦虑的模板”。信心的生活虽然艰难,需要跨越眼前所见来倚靠上帝;但不信的生活会更艰难,因为它向恐惧投降,在混乱中失去了上帝的身影。说到底,这并非是 “怀疑会挤掉信心” 的老问题。“怀疑” 其实可以成为用来 “怀疑恐惧本身” 的工具。真正削弱信心的,是焦虑。我们作为身陷焦虑的基督徒的呼召,就是要看见并认识我们的焦虑与 “上帝的慈爱” 这个事实之间互不相容的矛盾。加上其他技术方法 (甚至可能包括药物治疗) 的帮助,我们透过信靠上帝来与焦虑争战

对我而言,这样的挑战有很深的个人意义。我是个非常擅长掌控生活的人,能预判需求、管理计画、并坚持到底。我的每日安排能精细到以小时计算 (有时甚至更细),并与妻子或同事协调好,确保家庭和工作都不出差错。但在最黑暗的时刻,尤其当我疲惫时,我会开始为那些我根本无法掌控的事焦虑。我会担心飞机坠毁、得癌症——甚至是与陌生人互动。

如果不加节制,这些焦虑会变成我生命里挥之不去的背景杂音。因此,当有人指出 “焦虑其实是你自己在制造各种幻觉” 时,我实在感激不尽。正如马丁路德——这位经历过极端焦虑处境的神学家——所说的,对基督徒而言,撒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焦虑来攻击我们;但我们的主是 “坚固的高台,义人奔入它,便得安稳。” (箴18:10)。

三位一体神的医治

当旧约召集一群先知、君王等人物来反思他们与信心、焦虑的挣扎时,我们仍然感到其中有所不足。人类的劝勉终究有其极限。因此,透过这些众声齐发的见证,我们被引向上帝亲自的劝导。是上帝亲自以十灾帮助摩西;是上帝借着以赛亚将话语传给亚哈王;是上帝回应了拿俄米苦难中的祷告。这众多的声音所指向的,是上帝本身作为神圣的解答。然而即使到了这一步,约伯仍然哀哭:但愿有一位仲裁者在我们中间,将我们二人拉近。 (伯9:33)

而这正是新约圣经登场的时刻。新约聚焦于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经历——上帝儿子的死亡——并以此经历来回应旧约悬而未解的问题:所有人类的苦难都能在基督里找到答案。但新约从未放弃旧约的救赎模式,尤其是那位在死荫幽谷中与我们同行的神所带来的安慰。耶稣在伯利恒的道成肉身,使上帝更加完全地进入我们的苦难中,甚至包括我们的各样的心理和心灵上的苦痛。

耶稣来到客西马尼园时,形容自己 “甚是忧伤,几乎要死” (太26:38)。这句话使用的希腊文是lypē——几乎是古人最恐惧的一种情绪。某些学者认为,它相当于我们今日所说的忧郁症。以 “避免负面情绪” 闻名的希腊斯多葛学派哲学家认为,这种情绪严重的程度是无药可救的,是一种无法逆转的精神状态。

当这位满怀绝望的神-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时,祂选择转向——你大概猜到了——旧约。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太27:46;诗22:1) 此刻,我们进入了三一神的奥秘之中。当耶稣经历濒死时莫大的苦痛时,我们无法确切知道圣灵对祂说了什么,但很可能与祂呼喊的《诗篇》内容有关:他们必传扬祂的公义,向未来的子孙述说:这是祂所行的。 (诗22:31)

《诗篇》22篇最后所奏出的盼望与应许之音,预示着耶稣的复活。而这复活带来的意义,远超过我们所能想像。如果耶稣能在客西马尼中进入人类心理最黑暗的深渊,并在复活中称义、得胜,那么我们也能——凭着对祂的信心——得着新生命和新的心理状态。认识到这一点,会给深陷焦虑的人带来多大的鼓励啊!

对我来说,焦虑的状态总像一种厄运将至的感觉,挥之不去,灾难似乎必定到来。没有任何一场咨商、没有任何一句智者的忠告,能彻底驱逐这种感受。但在圣父、圣子和圣灵的三一医治中,有这样一个应许:终有一天,我们的焦虑会止息。这个盼望的视角帮助我们在这充满焦虑的人生旅程里坚持到底。

而更美的是,这个应许让我们看到,那一天,当我们有了新的身体,与复活的主一同庆祝祂的胜利的时候,我们会从焦虑——以及所有的精神疾病中,得到完全的自由。我们知道上帝 “完全的爱” 真能 “把惧怕除去” (约翰壹书4:18)。

B.G. White是纽约市国王学院 (King’s College in New York City) 圣经研究的助理教授,也是牧师神学家中心(Center for Pastor Theologians) 的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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