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要完全放弃信仰吗?”
这位年轻人话还没说完,我大概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因为我常听到类似的问题。
这个人并没有怀疑基督信仰的真实性,也没有质疑圣经的权威。他并非想去脱衣舞俱乐部,也没有想吸食古柯碱。他只是迫切想要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因为他爱耶稣,并渴望跟随祂。
然而,他因为自己所见到及经历的一些事而感到动摇——他亲眼目睹一些残忍、虚无主义 (Nihilism) 和伪善的行为——出自于那些曾教导他福音的人。
对于像这样的问题,我不会总是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如果是一位像伊凡·卡拉马佐夫 (《卡拉马助夫兄弟们》中的角色) 那样的人前来问我——因为觉得世上的苦难及邪恶的存在 “证明了上帝不可能是良善的”,那么他需要的是一种对话式的讨论;如果是某个认为物理学已解开了宇宙间所有奥秘的人,则需要另一种讨论方式。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与我对话的,是一位坚信基督的基督徒,只是因为自己所见的一些可怕、愚蠢的事而感到沮丧与挫败。如果这也是你的处境,或者你所关心的人的处境,那么这里有些想法值得思考。
首先,这种动摇的感受是完全正常且可以理解的。教会本应成为一个指向上帝国度的真理、美善及荣耀的标志,应当是与基督这个元首不可分割的身体。耶稣说:“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 祂为教会祷告时说:“他们不属世界,正如我不属世界一样。求祢用真理使他们成圣,祢的道就是真理。” (约翰福音13:35、17:16-17)
一个曾遭受父母冷漠或虐待的人,完全有理由为自己未能得到每个孩子本应拥有的爱、保护及引导而感到悲伤。如果这个受伤的人说出自己的痛苦,有谁会无情地回应:“很多人都有糟糕的父母,甚至有人比你的经历还惨——放下吧,该往前走了”?事实上,“放下吧” 的第一步,就是认清事情的现状并非它原本应有的样子,承认它真的很糟。
同样地,当人们说:“教会总会有假冒为善的人存在啊” 时——虽然这确实是事实——但若这句话被用来忽略教会应当追求圣洁的责任,就成了一句敷衍人的借口,就好像在面对一个连环杀手时耸耸肩,淡淡地说:“大家都是罪人嘛,谁家的地板下没有藏几具骇骨呢?” 甚愿上帝阻止我们停在这样的借口里。
话虽如此,在像这样的谈话中,我并不是在 “对教会喊话”,我是在与这位基督徒对话:他正在怀疑自己在经历了这一切事后仍然选择跟随耶稣,是不是太蠢或发疯了。而我从内心深处真心地相信,并不是这样的。
鲁益师 (C. S. Lewis) 曾经警告人们不要患上 “历史傲慢症 (chronological snobbery)”,即认为过去的时代愚昧落后,我们已经非常进步、超越了过去。我认为,或许也存在一种类似的症状,叫做 “历史绝望症 (chronological despondency)”。
想像一下,当耶罗波安在伯特利和但设立金牛犊的祭坛时 (列王纪上12:25-33),在那个时代要相信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上帝会有多困难。当你收到使徒的书信,告诉你 “十字架的道理是上帝拯救的大能” 时,要相信他又会有多难?毕竟,在你面前的哥林多教会里,有人与继母乱伦、有人在圣餐上争夺位置,并且人们为了是否该说方言而吵架 (林前5、11、12-14章)。
如果你是第一世纪老底嘉教会的基督徒,你不可能透过网路观看非拉铁非教会的直播,也不太可能走出自己所住的区域超过一两英里。你所看到的教会,或许正是复活的基督亲口说出想要 “吐掉” 的那种光景 (启示录3:16)。想ㄧ想,当 “基督徒” 这个名号被腐败的波吉亚犯罪家族或嗜血的宗教裁判官使用时,作为一个认真并坚信基督的基督徒会有多艰难?
现在,假设你正试着劝慰一位基督徒——但这个人不是那些邪恶体制的统治者或宗教领袖,而是一个身处这些黑暗时代中某个时期的普通基督徒。尽管他目睹了一切黑暗,内心却仍被圣经 “奇妙地温暖” 着。你会劝这个人——仅仅因为他生于一个极度腐败、灵性死寂的时代——就将基督信仰拱手让给那些玷污、滥用它的人吗?
现在,假设你活在一个同样悖逆且死气沉沉的时代。你会怎么做?如果你像我一样,深信拿撒勒人耶稣就是祂所宣称的那位——永生上帝的儿子,那么,你怎能因自己出生于公元2025年的北美 (或任何地方),而不是公元125年的安提阿,或2065年的马来西亚,就让任何人夺去你的信仰呢?
教会体制的周期性危机,并不能颠覆耶稣对我们所说的话,反而印证了祂的预言。耶稣告诉门徒,当时他们眼中最稳固的宗教象征——圣殿——将被拆毁。祂说:“先知但以理所说的 ‘那行毁坏可憎的’ 站在圣地”,也就是说,那个本应彰显上帝权柄与怜悯的地方,将会成为亵渎之地。耶稣对门徒说 (也透过他们) 对我们说:“总不要惊慌,因为这些事是必须有的”,又说:“看哪,我预先告诉你们了” (马太福音24:1-2, 6, 15, 25)。
耶稣明确告诉门徒这些事,因为他们将面对两种看似相反的试探:有些人会被假的基督信仰所迷惑,另一些人则会灰心丧志。而你我,在目前的处境中,恐怕更容易落入后面这个试探的危险 (马太福音24:26、6-8)。
最根本的问题,不是美国的教会 (或整体的教会) 是否正处于严峻的困境——这已经是事实了。真正的问题是:耶稣的坟墓是否空了?如果坟墓确实是空的,那么我们就可以相信,耶稣有能力胜过那些迷失或贪婪之人对祂名的恶劣滥用。
过去几年来,已有许多事情被揭露出来,显明了我们当中许多人曾持守的ㄧ些 “神学观点” 及 “世界观” 所结出的可怕果子。看清这些观点的果子应当促使我们重新省察,摒弃一切不符合圣经和基督耶稣之道的事物。
20世纪初,年轻的神学家卡尔·巴特 (Karl Barth) 曾是典型的欧洲自由派新教徒,并极为尊敬他的神学老师们。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巴特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教授们竟在请愿书上签名,支持德皇的民族主义,声称这是一场为了基督教文明对抗野蛮的 “文化战争”。
巴特写道:“整个我原本视为基本可信的神学诠释、伦理学、教义学及讲道学世界,因这一事件被彻底摇动。” 这使他开始思考士来马赫 (Friedrich Schleiermacher) 等人的神学究竟是如何走至拥抱此等恐怖的观点。当巴特目睹几乎整个德国教会被纳粹化时,这个问题变得更加尖锐。
这并不是说巴特最终所走的道路必然是正确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那个时刻感受到的震撼显然是正确的。无论人们如何评价他在神学上最终的立场,他那时选择的方向——回到《罗马书》以及整本圣经的源头——无疑是对一个已失去可信度的 “基督教” 的正确回应。
如果巴特、潘霍华 (Dietrich Bonhoeffer) 以及其他极少数反对德国教会罪行的人,当时就让 “德国基督徒” 独占福音的诠释权——任由他们将福音掏空,并以巴特所批判的纳粹 “血之神秘主义” 取而代之,那将是何等可悲的事!
如果我们面对基督之名被滥用的现状,仅仅轻描淡写地说 “这种事本来就会发生啊”,我们便是在得罪上帝,也得罪我们的前人及后辈;如果我们拒绝深究 “究竟是哪些意识形态及神学会催生出残暴、威权、废弃道德律论或律法主义”,我们同样是在逃避上帝呼召我们承担的责任。
然而,对于我们这些深信坟墓前的妇女没有撒谎、深信门徒们宁死也不愿否认他们所见证的那位 “向他们显现自己是活着的主” 的人 (徒1:3),我们又怎能因此而离弃这信仰?我们又怎能离弃耶稣?
是的,你正处于一个艰难的时代:一个对教会而言充满试炼与动荡的时代。或许你会希望自己生在另一个世代。然而,你现在就在这里,与历世历代的基督徒共享同一位升天的基督、同一位不可预测的圣灵、同一位满有怜悯的天父,以及同一群在云彩中做见证的圣徒。
保罗写信给提摩太,告诉他:“只是作恶的和迷惑人的必越久越恶,他欺哄人,也被人欺哄” (提后3:13)。他劝勉这位年轻的牧者,要在那些掏空福音的人面前,坚守这福音。
保罗接着说:“但你所学习的、所确信的,要存在心里,因为你知道是跟谁学的,并且知道你是从小明白圣经,这圣经能使你因信基督耶稣有得救的智慧。” (提后3:14-15)
重要的是,你必须知道,当你看到那些本应震撼每一颗重生过的良知、本应撕裂每一颗更新过的心灵的事情时,你并没有发疯。
但就你而言——你灵魂的锚已抛入幔内,牢牢稳固着。
哭泣吧,是的;哀伤吧,愤怒吧,为改革而努力吧。但不要变得愤世嫉俗,不要丧志,不要放弃。
福音是真实的。这些故事是真的。基督已经复活,耶稣必能拯救。这就是你持续站立在信仰中的理由。
罗素·摩尔 (Russell Moore) 是本刊总编辑,领导本刊的公共神学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