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不必在“进化论”和“亚当和夏娃”之间做选择

来自家谱学的见解有助于改变关于这个充满争议的辩论。

Christianity Today May 5, 2024
Source Images: ZU_09 / Man_Half-tube / Getty Images / Ivan Gromov / Unsplash

自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 )提出进化论以来,基督徒一直在努力将亚当和夏娃置入进化的过程中。根据对创世纪第一章的传统解读,上帝直接创造了亚当和夏娃,所有人类都是这第一对夫妇的后裔。然而,许多基督徒因着进化论背后的科学放弃这一信念,因为进化论认为人类源自于动物,最初出现在地球上的是一个人类群体,而不是上帝所创造的一对夫妻。

位于圣路易斯市华盛顿大学的计算生物学家约书亚·斯瓦米达斯(S. Joshua Swamidass)希望能改变这场充满争议的辩论。在他的著作《亚当和夏娃的家谱》一书中,斯瓦米达斯既肯定进化论,也肯定人们在传统上对创世纪的解读。根据他运用计算生物学所做的研究,他主张亚当和夏娃的血源应该用家谱学而不是遗传学来追溯。斯瓦米达斯从家谱学的角度思考人类起源之争议,并提出亚当和夏娃在数千年前的特殊创造与进化并行不悖的可能性。

《亚当和夏娃的家谱》得到来自神学家、无神论生物学家以及对人类起源论持不同观点的基督徒科学家的广泛支持。 《今日基督教》科学部编辑丽贝卡·兰德尔(Rebecca Randall)就斯瓦米达斯的观点如何为科学及神学之间的对话开辟新途径而采访斯瓦米达斯。

您开始从事这份研究的背景是什么?您为何开始研究亚当和夏娃的家谱?

我从小接受的是“年轻地球创造论”的教导,但后来我开始了解进化论背后的科学,并看到它的合理性。现在,我使用人工智慧来探索生物学、化学和医学等科学中交错重叠的领域。身为一名计算生物学家,我关心的事情之一是想了解我们从人类基因组合学到的知识如何影响我们对人类起源的理解。关于祖先和人类起源的问题是我担任领导团队一员的和平科学(Peaceful Science)学术社群所关注的领域之一。

这本书的目标读者是谁?您想触及的读者是年轻地球创造论者还是进化论者?

我的目标读者主要有三类人。第一类读者是我现今在科学界的同侪。他们之中多数人都不是基督徒,但他们希望能有效地与大众交流,包括宗教团体。

第二类是非传统派的基督徒,例如BioLogos等支持进化创造论的组织。我想鼓励他们对传统神学采取更开放及接纳的态度。

最后一类人则是传统派基督徒:他们委身于圣经的传统解释。我想邀请他们多接触进化科学。我知道他们之中许多人认为进化论是个神话。没关系。我们仍然可以达到一个共识,就是进化科学实际上与他们的信仰并不冲突。

您的研究是关于家谱学,而不是遗传学。您能为那些可能会交错使用这两个名词的人解释一下它们的区别吗?为什么两词之间的差别很重要?

关于如何以科学表达对亚当和夏娃(人类第一对父母)的理解,一直存在很多冲突。这与人们对祖先(ancestor一词的误解有关。我们可以从遗传学/基因学(genetic)的角度来理解,即我们的 DNA 来自于某个人。我们也可以从家谱学的角度来理解,就是我们家族的血派源自于某人。

遗传学研究的方式非常不符合直觉。例如,我的父母两人皆是我家谱上100%的祖先,我的祖父母和曾祖父母也是如此。但是,我的基因各有一半来自父亲或母亲;来自祖父母的则是四分之一;来自曾祖父母的则只有八分之一。由于基因稀释的原因,我们家谱中大多数的祖先可能都没有将任何DNA遗传给我。

为什么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圣经并没有讨论我们基因上的祖先。但圣经告诉我们家谱上的祖先。历史上,基督徒一直认为亚当和夏娃是所有人的祖先。我们可以问这到底指的是基因上的祖先还是家谱上的祖先?但圣经说的不可能是基因上的祖先,圣经指的是家谱上的祖先。

认识到这一点,能为神学开辟广阔的讨论空间。身为基督徒,我们对科学告诉我们的关于亚当和夏娃的事感到焦虑不安。但这些冲突皆是基于科学对我们“基因上的祖先的描述”。如果我们把重点放在家谱上的祖先,科学及信仰之间的冲突可能会比我们最初想像的少了许多。

您能描述一下在您发表研究成果前,进化科学对亚当和夏娃的看法为何?

我并非为了挑战进化科学而出版这本书。我的研究有两个基本观点,就是人类与类人猿有共同的祖先,而这看起来非常像上帝透过天意掌控的某个共同源头创造了我们。第二个观点是,在过去的几十万年里,我们的祖先似乎并没有减少到只有一对夫妻。

人们从这些观点出发,得出这样的结论:首先,人类的人口从未缩减到仅一对夫妇;其次是,亚当和夏娃如果存在的话,一定与类人猿有着共同的祖先。

我知道这是一个微妙的区别,但我们口里说的人类(human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所谓的祖先(ancestor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坚持科学的真实论述,那么,创世纪的故事就也可能是真实的,就像你所想像的那样,亚当是上帝用尘土所造,上帝又将生命之息吹入他的鼻孔,而夏娃是由亚当的肋骨所造。但是,进化论同样发生在伊甸园之外:上帝以不同的方式创造了一群人,他们最终与亚当和夏娃的后代一同繁衍后代。所以,实际上这与进化科学并不冲突。

您在这本书中讨论到,以科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什么是人类?而以神学的角度来看,人类又有什么不同的意义。请问这些问题有哪些可能的答案?

在科学领域中,对于“人类是什么”有各式各样的答案。最近有本名为《亚当与基因组》(Adam and the Genome)的书,坚称人类就是所谓的智人(Homo sapiens),即使这并非科学界一致的立场。一些科学家用“智人”来指称我们这个物种,也有人把“智人属”扩大到包含其他物种,比如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s)。但以这种方式来思考人类,可能只是用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来掩饰这类讨论中最重要的部分。科学家们无法就人类的“物种(species)”或人类的“属(genus)”达到一致认同的精确定义。当我们回顾人类历史时,我们的视野也就变得模糊。

在神学中,有时会定义人类是“上帝按照祂的形象所造的受造物”。但神学家和释经学家也无法就这一定义的解释达成共识。关于“具有上帝的形象”这句话的含义,主要有三种观点。实质性观点认为,“具有上帝的形象”体现在我们的能力上,如能思考及有感觉;关系性的观点则认为,这体现在我们与他人以及与上帝之间的关系上;呼召性的观点则认为“具有上帝的形像”体现在我们被呼召治理其他受造物上。但这些简单的分类中隐藏着许多复杂和分歧的想法。神学家们对上帝形象的意义如同科学家们对人类的意义一样没有定论。

我在书中建议采用一个有根据的定义,也就是,依据圣经的角度,让我们定义人类为“亚当、夏娃及其后代”。在伊甸园之外可能还有其他生物学所称呼的人类,他们是完全的人类,但圣经只提及亚当、夏娃和他们的后代。圣经并没有提到其他人,即使那些人在生理上与我们有相同程度的人类特征。

这个观点为许多问题保留空间,如“上帝的形象”的含义为何、人类特征的基础有哪些,以及我们如何看待伊甸园之外的人类存在的可能性。几百年来,这种可能性一直是人们讨论的话题。圣经也暗示着他们的存在,但他们似乎只出现在视线边缘。这是对神学家们诚挚的邀请:一起思考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一场宏大的对话。让我们开始对话吧!

研究这段历史并思考和亚当及夏娃同时存在的一群人的棘手问题是,在理解这些人类的存在同时,我们必然面对种族主义相关的问题。您个人在思索的过程中学到了什么?

我学到的一点是,人们经常把与种族相关的问题带入对人类起源的探索中,这往往是为了攻击那些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受到种族主义的影响。人们往往会从一种粉饰性的角度来看待人类的起源,避开有色人种所在乎的问题,这类对话往往缺乏有色人种的声音。身为一名深肤色的印度人后裔,我发现关于人类起源的问题,实际上与我们对自己在这世上的价值和尊严的关切紧密相连。

这场对话不一定要如此粉饰太平。回溯种族主义的历史,揭开它并解决它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们有机会以一种为彼此着想的方式与非裔美国人、像我这样的印度裔、以及其他许多在此类对话中没有足够代表声音的种族来一同讨论我们对“公义、慈爱及遗传”的理解。

需要特别强调的一点是,人类起源科学坚决反对在生物学上形成所谓的“独特的种族”的观点。这一点确实需要人们不断提起。我们如今已经理解我们全是同属“人类”的大家庭。家谱学已清楚地说明这一点。

所有支持种族主义的科学派别皆认为,我们是互不相关联的人群——我们之中一些人是亚当和夏娃的后裔,另一些人则不是;我们之中一些人具有某种生理能力,另一些人则没有——皆已被证明是不正确的。一些基督徒对进化论持怀疑态度,因为进化论似乎挑战了单源论/单源人种(monogenesis)的历史观点,即挑战所有人类都是亚当和夏娃的后裔这个论述。但事实证明,与单源人种对立的理论——多源论——确实也是错误的。

你能为多源论(polygenesis)下个定义吗?

多源论是一种错误的起源理论,经常被用来当作种族主义的依据。它认为,现今人类可被划分为不同的生物群体,这些群体过去各自处于不同地方,具有不同的生理能力,神学上有不同的角色以及不同程度的权利和尊严。这种理论基本上完全错误。在历史上,人们拒绝进化起源科学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它似乎倡导多源论。事实上,大约有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许多科学家都认同这个理论。然而,从1970年代开始,一些不同的证据相继出现,皆证明多源起源论完全是无稽之谈。

从您的研究来看,关于人类起源的不同论述可以经由那些方式结合在一起?

这本书从许多方面重新调整与起源论相关的论述。这本书并非仅仅讲述亚当和夏娃这个单一模板。我的研究在于,重新讲述起源科学,使这门科学为其他许多差异腾出空间。因为科学研究里保留的空间远比我们之前想像的多很多。

来自各方参与这场对话的人们都在重新调整自己的立场。这是我们开辟一条新管道的机会,为人们与主流科学建立一种减少对立、更多对话的关系留出空间。这是我们现在期待见到的。

容我问您一个有趣的问题: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挖掘我的家族历史。多年来,我曾联系到一些与我有着不同基因的亲属。你对大众开始热衷于DNA检测套件有何看法?对那些对血统、族谱感兴趣的人,作为基督徒,我们可以思考些什么?

请记住,如果你往前追溯到几千年前,那么,我们都是一家人。身为基督徒,知道我们的起源很重要,但我们也要明白,我们所继承的不仅仅是我们的DNA。身为基督徒,我们应该更广泛地思考我们的祖先——尤其是我们从他们那里继承了什么?我们在生理、文化、身体和社会等方面从他们继承了什么?当我们从不同层面来看待这个问题时,我们会发现自己对原罪、公义和种族等问题有更丰富、更新的理解。我们会进入一场宽广的神学对话,而这种对话比任何DNA 检测更有意义。

翻译:江山 / 校编: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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