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教会一位女士向我提出一个出于真正的好奇心的问题。她问:“你是位女性神学家。我们教会不允许女性讲道,你为什么还选择来我们教会聚会呢?”
由于我身为一位圣经学者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公开的,所以我支持女性充分参与教会事工,包括参与教会领导阶层,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有人偶然注意到我的信念与我们教会在这个议题上的做法不符,我并不感到惊讶。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也是我常常思考的问题——因为目前,我认为我无法以上帝呼召并装备我的所有方式来服事我的教会。我非常渴望基督的身体能够接纳所有肢体的恩赐,不仅在这间教会,而且在世界各地的教会也是。但正如《今日基督教》四月的期刊内容提醒我们的那样,全球教会在“女性可以(或不可以)在教会参与什么样的事工”这个议题上,离达成共识仍非常遥远。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我的朋友向我询问我们家的决策过程,因为正是这样面对面的谈话才能避免人们两极化。女性在教会的角色并不是现今使教会分裂的唯一问题。种族和解或提倡多元化、我们对气候变迁的态度以及政治(尤其在美国又一次充满争议的总统大选即将到来之际)都是有可能分裂我们信仰群体的领域。
近期出版的《大离教运动》(The Great Dechurching)一书指出,美国离开教会(不再聚会)的人数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峰。4000万个曾经参与教会活动的美国人不再参加教会活动,占美国成年人总数的16%。有些人只是单纯地停止了信仰,有些人则是因为不认同他们的教会或神职人员而离开,还有更多人因为其他各种原因对重新参与教会活动感到犹豫不决。
我的意思并不是这些人没有太多充分的理由让他们离开或换教会——任何形式的滥权都是极为重要且足够的理由。参与集体性的敬拜不是件简单的事,在决定加入一个教会家庭时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在决策过程中,我们必须认真对待每间教会的教义教导和实践。毕竟,我们所处的群体能深刻的塑造我们的信仰。
然而,我越来越深信,当我们意见不同时,我们太容易因此放弃一起聚会了。我认为,寻找那些与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完全一致的人是有危险的,因为我们的信仰或生活选择永远不会受到他人的挑战——更不用说,一旦“完美一致”的幻觉不可避免地破灭时,我们极可能会马上离开。
正如丹尼尔·威廉斯(Daniel K. Williams)不久前在本刊一篇文章中指出的那样,问题的部分原因在于福音派的“教会神学”必须重生——离弃个人主义(及其远亲),这类个人主义将个人的信仰置于(选择性地)参与在群体里面。也正如迈尔斯·温茨(Myles Werntz)谈及潘霍华的教会神学时指出的,教会不应以个人经历为中心,而应成为一个“透过彼此的生命遇见基督的民族”。
我们可以从那些和我们以不同角度看世界的人的团契交流中学到更多。如果教会只是个回音室(或一言堂),教会就无法认识到上帝的灵在全球各地深入且广泛地运作的方式。但是,学会爱那些以不同视角看待世界的人需要付出努力——尤其在一个倾向根据我们的本性将我们分门别类的社会里。
首先,现今的网路演算法有效地将我们彼此隔离,使我们无法听到持不同观点的其他人的声音。卡莉·麦肯(Carrie McKean)指出:“演算法推播我们那些我们想听到的新闻,让我们更加确信自己的正确性。”网路上的群组使我们根据共同兴趣或政治倾向来选择对话伙伴。并且,由于各种历史和社会经济因素,我们所处的社区和学校有时也尽是和我们同质性很高的人。
但像这样的问题并非首次出现在人类历史。即使在一世纪,早在现代科技出现之前,人类就开始将自己与那些和自己十分不同的人区分开来。然而,耶稣对同质性并不感兴趣。祂公开与宗教领袖和社会上最臭名昭著的罪人接触。祂接受来自各个社会阶层的人,从年轻富裕的统治者到贫穷的寡妇,皆有。
在耶稣的门徒中,有为罗马政府工作的犹太税吏,也有对罗马税收不满的犹太渔民,更有为了对抗罗马而受军事训练的激进分子。同样地,耶稣的女性追随者也来自不同经济阶层——包括最贫穷的人群及统治阶层的菁英。仅从这些政治从属关系和人际网络来看,耶稣的追随者几乎涵盖当时整个社会的政治光谱。
耶稣不仅容忍持不同观点的人,还有意地亲自寻找他们,并创造一个能超越这些差异的新的群体/共同体(community)。耶稣试图建立ㄧ个超越政治派别、阶级和性别差异的新群体。祂邀请祂的追随者一起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跟随祂、向祂学习、模仿祂,并学会彼此相爱。
尽管如此,在耶稣升天之后,初代教会很快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即“教会能够或应该容忍和吸收多少种族和文化多样性”。而当他们向非犹太裔的外邦人敞开大门时,他们最终发现其他这些耶稣的追随者可以为教会——这股新兴运动——有非常丰富的贡献。
事实上,有许多族群间的差异大可能分裂初代基督教群体。以腓利门书为例,这本简短的书探讨一个被释放的奴隶如何与他从前的奴隶主以平等的方式重新加入团契。我们认为我们的教会如今也有像这样的挑战!
然而,今天大家在寻找一间教会聚会时,往往变成在寻找“我们自己人”——即那些生活方式和自己相似、观点相近、投票方式与我们相同的人。如果这是我们找教会的方式,那我们就错过太多了。
2021年,当我和家人搬到南加州时,我们有机会找间新的教会重新开始,重新想像参与教会活动会是什么样的画面。我渴望一种与教会连结、扎根的感觉,一种与历史悠久的基督信仰之间的连结,加入一间在乎一同庆祝教会节期、在意是否能在共同的敬拜中塑造基督徒灵命的教会。我们也想找间离家近的教会,最好步行即可到达(这无疑缩小了范围)。
种种这些条件让我们找到了我们现在称之为家的教会,离我们家只有三个街区。这间教会有着特别的一群会众,受到大学教授和学生的强烈影响,是个有思想、有活力的会众群体,同时又非常低调。这群人有着强烈的群体/共同体意识、活跃且定期的小组聚会,礼拜后有祷告小组的服事,每周透过甜甜圈和咖啡进行团契活动,加深彼此的情谊。
在我们首次拜访这间教会的礼拜天,当我们走到甜甜圈桌前,看到一个写着“常年期(Ordinary Time)”的牌子,表明教会当前在教会日历中的位置时,我感到既有趣又高兴。 (如果你不明白这个梗,“常年期”是教会日历上的一个季节,从圣灵降临节之后开始,一直到下个将临节之间的日子)。当主礼人在欢迎会众进入礼拜前时请大家默想前来聚会的目的,我完全被吸引住了。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灵命牧养和扎根连结感。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了解到我们教会的成员甚至教会领袖有时会有跟我不同的意见和看法。其中有些分歧只是哲学或教义上的,但有些分歧会影响我们的实际做法(或者,就我而言,关乎谁被允许实践哪些做法),并成为一些受到影响的成员焦虑的根源。
有人问我为什么我们不离开——但这样的决定并不简单。在选择加入哪间教会的一系列因素(地点、教义、实践、音乐、讲道、社群、价值观、活动、宣教事工契合度和服事机会)中,我们认为目前这间教会是最适合我们的。
我们的灵命在这间教会不断受到挑战,并以我们感激及欣赏的方式得到培育、成长。我们能以有意义的方式服事教会。离开这间教会会让我们感到痛苦,因为我们爱这里的人,也爱这里的聚会。这不仅关乎我们从聚会中得到什么,也关乎我们能付出什么。也许我们确实能找到另一间在某个方面更合适我们的教会,但它也可能在其他方面有所缺失。
我们留下来是因为我们已经爱上这群人。我们深信,我们之中有些分歧的意见不一定会使我们分裂,并且,学会如何在分歧中彼此相爱是更重要的事。
与那些从不同的角度看世界的人面对面、并肩共处,对我们的灵魂很有益处。它打破一种不真实、无益处的幻觉,即这个世界(信仰)到处都是和我们长得一样、同类型、想法一样的人。这提醒着我们,上帝的国度远比我们想像中的“同质性”更广阔、更深远。就我而言,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向他们学习,也有很多东西可以传授给这个地方门徒群体。
属灵生命的转变并不完全倚靠讲台上所传的道,同样也倚靠坐在我们身边的人。当我们ㄧ同关注如何紧紧跟随耶稣时,我们会变得更像祂。而当我们每个人都更接近耶稣时,我们必然会在共同的理解和爱中与彼此又更靠近。在这个日益分裂的世界里,这就是我们都需要的好消息!
卡门·乔伊·伊姆斯(Carmen Joy Imes)是拜欧拉大学(Biola University)旧约副教授,着有《承受上帝之名》(Bearing God's Name)和《成为上帝的形象》(Being God's Image )。她目前正在撰写下一本书,《成为上帝的家人:教会为何仍然重要》(Becoming God’s Family: Why the Church Still Mat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