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圣公会大主教戴斯蒙.姆皮洛.图图(Desmond Mpilo Tutu)于2021年12月26日辞世,享年九十岁。图图的名字是南非种族隔离非暴力抗争的代名词。
图图在将近二十年前,被诊断出患有前列腺癌。
这位引领数百万南非黑人和白人的精神领袖,斗志昂扬地抓住国内外每一次机会,反对几十年来一直箝制他祖国的种族压迫政权。他的奋斗为其赢得诺贝尔和平奖,并且获派领导一个委员会,专门去尝试揭露种族隔离暴行的真相。
身材矮小却被昵称为“拱门”(Arch)的图图,成为南非历史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与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曼德拉(Nelson Mandela)相媲美,后者是白人统治时期的囚犯,随后成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图图和曼德拉共同致力于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平等的国家。
南非现任总统拉马福萨(Cyril Ramaphosa)说,图图的死“是我们国家再次恸别一代杰出南非人士,他们把解放的南非遗赠给我们”。
接着他说: “从南非抵抗运动的人行道,一路到世界上最宏伟的大教堂和敬拜场所的讲坛,再到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的盛会,‘拱门’在在显明他是一位超越宗派又兼容并蓄的普世人权捍卫者”。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盛赞图图是“我和其他许多人的道德罗盘。图图大主教的普世精神奠基于为自己祖国的解放和公义而奋战,但他也关切全球各地的不公不义。他从未失去淘气的幽默感和在对手身上看见人性的意愿”。
开普敦圣公会大主教玛科巴(Thabo Makgoba)在一段录影声明中表示:“他留给后人的是道德力量、道德勇气和直言不讳。他与人民感同身受。在公共场合和私下独处时,他哭,因为他感受到民众的痛苦;他笑─不,不只是笑,他还咯咯大笑,他分享他们的喜乐。”
图图下葬之前,开普敦预计将有七天的哀悼期,其中包括在教堂停柩两天,供人瞻仰遗容,以及在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圣公会安魂弥撒。这座南方城市的地标,被誉为“上帝之餐桌”的桌山(Table Mountain),将以紫色灯光点亮,这是图图所穿大主教长袍的颜色。
晚年的图图把争取公义的诉求,带到种族和解之外的其他领域─从爱滋病到贫穷,再到同性恋者权利。
1999年,他在埃默里大学坎德勒神学院担任客座教授时,在“神与我们” 这门课程中说道:“所有人,全部的人都是神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会被视为可忽略的废物。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热切反对任何形式的不公正。”
早在1994年南非选出第一个民主政府之前,图图就已梦想并热切谈论“种族隔离结束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
但在公开演讲和采访中,这位神职人员有时还是怀疑,在为社会公义鼓吹数十载后,他是否能活着目睹种族隔离的衰败。
在1970和1980年代,当其他黑人领袖因为批评白人多数统治而被暴力杀害或封嘴时,图图在教会的显赫地位,使他成为少数足以引起世界共鸣的黑人声音之一。
但有时候,即便像他拥有在教会中的地位,或强而有力的国际宗教联系,仍不足以阻挡政府出手,像是没收他的护照。来自包括坎特伯里大主教在内,世界主要神职人员的抗议,依然无法缓解图图所受到残暴政权的对待。
图图说,有纪律的祷告生活帮助他度过种族隔离,并且在随后数十年间继续支撑着他。
2011年他告诉宗教新闻社(RNS):“若不是藉著祷告、静默和定期参加圣餐礼等灵命操练的支撑,我靠自己是活不下来的”。
1992年接受《今日基督教》采访时,图图解释了他代表受压迫者进行政治活动的圣经根据。
他说:“什么是真实的信仰?在以赛亚书第一章中,神说,我不会接受只做表面功夫的信仰。如果你想忏悔自己一切的过犯,就要透过行公义来表明─不是随便对哪一个人,而是对寡妇、孤儿、寄居者和最最无声的人。”
他接着说:“什么是真正的禁食?在以赛亚书第58章,神说,‘我所要的禁食,不是叫你垂头像苇子般挨饿,而是去松开囚犯的锁链’”。
图图亦解释了宗教运动是如何走过头。他说:“我们会轻易自认拥有一支热线,直通上帝,并且以为我们纯粹出于人的见解,已然得到神的认可。然而,以宗教为本所激发的运动,本身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宗教狂热分子曾造成世上某些最为严重的破坏……”。
他又说:“我们也会不容异议。行动主义(activism)可能意味着否定那些拥有不同观点的人,认定他们有违常理。当我们认同一份理想,同时也必须与它保持适当距离,并且维持对相反意见者的尊重。”
大胆抗议种族隔离政策和公开倡导国际经济制裁,使得图图成为南非政府的眼中钉。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许多黑人来说,图图还不够激进。有些人甚至责备他致力于与白人制定非暴力的解决方案,来实现南非的种族和解。
图图从未立志成为争议人物,或甚至是做牧师。
事实上,图图在孩提时代先是接受卫理公会的洗礼,后来才与其余家人在他的出生地,南非克勒斯多(Klerksdorp),改入英国国教。图图的父亲是学校教师,而他想成为医生,但是没有钱也没有奖学金,只好去参加教师培训课程。
没过多久,图图就辞去教职以抗议政府对黑人的教育政策,并转向神职人员和教会发展。
他的职业生涯创下许多第一。1975年,图图被任命为约翰尼斯堡第一位黑人圣公会座堂牧师(Dean),接着在1976年,他被选派为莱索托(Lesotho)王国的主教,那是一个全境被南非共和国包围的独立非洲国家。两年后,他成为南非教会联合会(South African Council of Churches)第一位黑人秘书长。图图以此秘书长的职位为舞台,和平推进反种族隔离运动。
1984年,这位圣公会主教正逢安息年于纽约任教,得知自己因为发起非暴力运动来反对种族隔离,荣获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图图获奖返乡时,受到南非黑人同胞的热烈欢迎,他也将这个奖项献予他们。
“这个奖是颁给你们,350万在我们当中被连根拔起、如同垃圾般抛弃的人民”,图图在南非教会联合会总部发表的演讲中如此说。
对于图图来说,这是辉煌的一年。在获得诺贝尔奖仅仅月余,他就被选为约翰尼斯堡第一位圣公会黑人大主教。有人以为大主教的职位会抑止图图提出异议和浇熄他的热情,其实不然。
1996年,在他被拔擢为开普敦圣公会大主教和非洲南部区域总主教十年后,图图放下主教职务,但并没有放弃他成年以后费尽一生从事的工作──为种族分裂的南非带来自由和医治。
图图对自由南非的追求促使他站在政治和抗议的前线,但他经常否认自己具有政治野心这种说法。他会回应那些看热闹的人说:“这是因为我本身刚好是黑人,但有关于我最为重要的事是,我是南非历史关键时期中的一名基督徒领袖。我被赋予的服事就是和解”。
图图满足于身为“牧者”,即使在新建立的南非共和国,他仍决心与政府保持他所谓的“适当距离”,这是不见容于“政客”的。图图说:“如果(谁的所作所为)是邪恶的,邪恶就是邪恶,我会直截了当地说。”
1990年代中期,图图获指派为南非真相与和解委员会(Truth and Reconciliation Commission)的负责人。尽管罹癌并接受治疗,图图仍持续监督委员会,看着受害者、加害者、警察和该国前任总统公开他所反对的那些时代恶行。
在全世界一同观看该委员会举办的公听会上,电视镜头经常捕捉到一贯机智的图图,在听到揭露某些恐怖暴行的陈述时,所发出的抽泣声。
多年以后,他继续宣扬和解与宽恕的必要性。
在2014年的一次采访中,图图告诉宗教新闻社,彼时他与女儿姆弗(Mpho Tutu)合著出版了《宽恕之书》(The Book of Forgiving),“宽恕是一份给予宽恕者本身的礼物,同时也提供给加害者。作为受害者,你将宽恕的礼物给予加害者,加害者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挪用这份礼物,但反正是给出来了,从而解放了受害者”。
在1998年为《今日基督教》改写的一篇文章中,图图深思,既然和解能发生在南非,也能发生在其他地方:
“我们终将会得胜─为什么?因为神希望我们为了祂世界的缘故得胜。我们得胜无关乎自身,因为我们本就是一群无望之人。除了可鄙可悲之外,谁能料想到我们有一天会成为榜样?谁能想到我们会被世上其余地方视为典范?当然不是德行兼备的典范,很显然这在邪恶体制下是做不到的。我们本身也不怎么耀眼。神想对这个世界,对波士尼亚和北爱尔兰等地区说:看看他们!他们做了一场叫做种族隔离的噩梦,但是现在已经结束了。你们的噩梦也会结束。他们经历了众人所谓的难解问题,不过他们正在着手解决。再也没有任何地方的人能说他们的问题难以对付。我们是天父世界的希望灯塔,我们必会取得胜利。”
图图获颁许多最高荣誉,其中包括2009年由时任总统的奥巴马所颁发的总统自由勋章。
在勋章的表彰文中写道:“作为一位神职人员,他赢得不同群众的尊重和钦佩。他协助带领南非度过近代史上的转捩点,以坚定不移的谦逊和对我们共通人性的坚定承诺,帮助治愈创伤,为一个新国家奠定基础。”
四年后,当图图获颁公认为灵性和宗教领域最重要的奖项─邓普顿奖(Templeton Prize)时,他像上次赢得诺贝尔奖一样,将获奖归功于南非人民。
“当你于人群中脱颖而出,通常是因为别人将你扛在他们的肩膀上”,他在2013年如此说道。
被誉为南非良心的图图,一辈子过著拥有道德力量、远见和盼望的生活,使得他能为他的教会和人民忠心服务,甚至于不时面对迫害时也能保持平静和幽默。
图图在1992年接受《今日基督教》采访时说:“我总是充满盼望,基督徒是有盼望的囚徒。还有什么能比耶稣受难日看起来更绝望呢? 但就在复活节,神说:‘从这一刻起,没有任何情况是不可转变的。’ 神能从一切情况中引出良善。尽管看起来不一定是如此,但邪恶、死亡、迫害、不公义─这些终将不会是最后赢家”。
中文翻译:王湘琪(台湾校园团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