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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更新我们的 “心”,而非我们的大脑

人类的 “灵魂” 及 “生理” 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A person with a lightbulb for a head
Christianity Today November 6, 2025
Illustration by Mallory Rentsch Tlapek / Source Images: Getty, Unsplash

“我” 究竟是什么?而 “你” 又是什么?

Have We Lost Our Minds?: Neuroscience, Neurotheology, the Soul, and Human Flourishing

Have We Lost Our Minds?: Neuroscience, Neurotheology, the Soul, and Human Flourishing

230 pages

$27.36

关于人类的本性与本质的讨论,不仅是我们这个时代争论最激烈的议题之一,或许也是人类历史上始终存在的问题。

我们只是更高等的猿类吗?我们只是有朝一日会被人造科技升级的机器吗?抑或我们的本质是灵魂,终有一天会挣脱肉体的束缚,升入更高的存在境界?人类自古以来就不断追问这些问题。近几十年来,随着神经科学的进展,以及出现如克里克 (Francis Crick) 之类的科学家,主张人类 “只不过是一堆神经元的集合体” 等理论,这些问题再次被推到聚光灯下。

许多科学家采取一种常见但鲜少被质疑的基本假设,认定 “物质”(原子、分子与自然力) 可以解释一切——或至少只要时间足够久,终能解释一切。这种预设方向也被延伸至更宏观的人性议题讨论上。许多神经科学领域的权威学者主张,人类存在的所有面向,都可以归结为大脑运作的结果。

基督教护教家常以指出唯物论观点的不足之处,来回应这种立场。他们主张:人类不仅拥有大脑,也拥有心灵与自我。一个有意识的 “你” 和 “我” 是真实存在的,无法仅靠测量无意识神经元的活动就能捕捉到。

史丹·华勒斯 (Stan W. Wallace) 在他极为出色的著作《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心灵吗?神经科学、神经神学、灵魂与人类的丰盛生命》中,则针对另一种类型的 “基督教论点” 作出回应。他指出,“你就是你的大脑” 这种观念,其实也渗入了基督徒的思维中,只是披上了属灵的语言外衣。

华勒斯是 “全球网路教育计画”(Global Scholars) 学术事工组织的主席,他的书特别聚焦于回应两位思想家的著作。其中一位是基督徒精神科医师汤普森 (Curt Thompson),其代表著作为《灵魂解剖学:神经科学与属灵操练之惊人连结,如何改变你的生命与人际关系》,另一位则是著有《更新:上帝、魏乐德,与带来改变的教会》的灵命塑造专家怀尔德 (Jim Wilder)。

汤普森与怀尔德皆认为,“神经科学” 不仅是理解人类在灵性、智性情感经验中大脑运作方式的工具,更是人类能借以通往属灵成熟度的 “新路径”。

根据他们的观点,基督徒 “效法基督” 的成长过程,除了借着 “心意更新而变化”,也在于参与并理解我们大脑皮质的运作过程。人类作为一种深度倚赖 “关系” 的存在,在与上帝和他人建立爱的依附关系中,找到成长的关键。而他们认为这个关系的发展过程,主要是透过大脑发生的。华勒斯这样总结他们的观点:“在实际层面上,大脑前额叶皮质就是 ‘我’,因此它必须完整地运作,才能使我在安全及健康的关系中被他人所认识、以及认识他人。”

华勒斯形容这种观点是 “神经神学”(neurotheology),并将其定义为:把 “神经科学的研究成果” 与 “灵命塑造的神学” 相结合。但他强调,这种看似流行且无害的计画,其核心可能具有剧烈的颠覆性,并推测这种趋势的可能成因有两种:要么是缺乏哲学训练,因而无法正确理解 “大脑” 与 “心灵/灵魂” 的区别;要么就是出自于一种信念——认为人其实并不是身体与灵魂、大脑与心灵、物质与灵命元素的整合体,而仅仅是身体、只是大脑、只是物质性的机器。华勒斯的《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心灵吗?》正是对这类 “基督教唯物论” 的回应。

所以,我们应该如何回应呢?首先,大脑本身并不会 “思考”,是人 “使用” 大脑来思考。大脑本身也不会 “产生爱的依附”,而是人们选择去爱。当华勒斯坐下来撰写他的书时,是 “华勒斯” 在写作。是的,他的大脑确实参与在写书的过程。如果我们用精密的影像研究仪器观察,我们会看到无数个神经网络在运作。然而,即便是最先进的测量仪器,也无法完全捕捉他 “心中” 想要写的内容。

是人——而不是大脑——在写书。这是一个很重要,却常被误解的观点。人的 “自我”(或灵魂) 与大脑紧密相关,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是相同的,或在概念上可互换。人的心灵与大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实体。

华勒斯不仅完成了哲学博士学位,亦受过神学事奉的训练。他灵活地在技术性论证与实际生活应用之间游走自如。他在书的一开头就明确指出,他的目标不是质疑神经科学本身。我们都受惠于这门学科对大脑功能与人类行为的宝贵洞见。事实上,有些神经科学家 (例如Andrew Newberg) 对 “神经神学” 的定义更为中性,认为这是一门 “结合神经科学与神学的跨学科领域”,用以 “探究大脑与宗教经验之间的关系”。

《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心灵吗?》全书所批评的,并非这种较中性的神经神学,而是那种更大胆的变种思想——那种视神经科学为通往灵命成熟与人类生命丰盛的 “新途径”。这类思想倾向将圣经中关于 “心” 与 “魂” 的描述理解为发生在 “大脑” 本身的事,甚至将这种诠释延伸到基督身上。举例来说,在《灵魂解剖学》中,汤普森就曾提出:“耶稣的心思……反映了历史上任何人类中,最完整整合的前额叶皮质。” 华勒斯指出,这种想法不仅错误,而且可能导致基督徒愈来愈偏离正道。

而华勒斯的理论与此相反。他坚持所有对“人性、灵命成长及人类拥有丰盛生命” 的正确理解方式,应该来自神学、哲学、与神经科学三者的综合洞见。若人类是照着一位非物质的上帝之形象所造,那我们全人的构成之中,必然包含一个非物质的层面。华勒斯与J. P. 摩尔兰 (J. P. Moreland)、魏乐德 (Dallas Willard) 等人的观点一致,称呼这个层面为 “灵魂”。

魏乐德的话来说,灵魂是 “在我们里面,使个人的所有层面整合成为一个生命的那个部分”。圣经经常用 “心、灵魂、意念、灵、里面的人” 等词来指涉这个看不见的自我的层面。例如,圣经是这样说的:“我们外体虽然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林后4:16)。

因此,从圣经的角度来看,人类的构成确实存在某种 “二重性”。华勒斯这本书围绕着捍卫他称之为 “整全的二元论”(holistic dualism) 的概念:身体与灵魂是两种有别的实体,但两者以极为紧密的方式整合,在世界中产生因果作用。

正如华勒斯所说:

圣经教导说,我们是灵魂与身体于 “功能上的合一体”(functional unity),但同时也是 “本体上的二元体”(ontological duality),其中,灵魂是我们的存在中更根本的层面。

他进一步指出,这种观点最能与神经科学的研究契合。华勒斯花了相当长的篇幅澄清人们对 “二元论” 的误解。他主张,他所提出的 “整全的二元论” 与以往的二元论版本有所不同。例如笛卡儿式二元论 (Cartesian dualism,以笛卡儿为名,其著名的名言是 “我思,故我在”),这类观点倾向假定灵魂与身体之间仅有非常有限、表面上的互动关系,而身体本身没那么有影响力。

华勒斯的另一个重要目标,是矫正人们对已故的灵命塑造专家魏乐德 (Dallas Willard) 理论的误解。根据华勒斯的说法,怀尔德与汤普森主张魏乐德在晚年接受了神经科神学 (怀尔德与汤普森版本的神经神学),并因此重新以 “物质性” 的角度诠释自己的灵魂观;怀尔德在《更新》一书中这样说:“大脑内正好有一种结构,整合了人类所有内在状态和与他人之间的外在连结。” 因此,他认为当魏乐德 “描述人类灵魂的经验时⋯⋯他几乎已经极其清楚地描述了前扣带皮层 (cingulate cortex) 的作用。”

然而,这种重新诠释是否忠于魏乐德的本意?华勒斯指出,根据熟悉魏乐德的学者 (如哲学家J. P. 摩尔兰) 的看法,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华勒斯提出证据指出,怀尔德与汤普森误解了魏乐德对 “以科学研究大脑功能” 的肯定,错误地将这种正面态度诠释为魏乐德全面支持 “他们版本的神经神学”。但华勒斯指出,魏乐德从未将 “灵魂” 与 “大脑” 视为可互换的概念,他始终称人类为 “具有身体的灵魂”(embodied souls) 。

《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心灵吗?》是针对非专业读者而书写,全书篇章简短易读,并在每章后面附上清晰的重点摘要,同时也附有详细的注脚与术语表,供想深入探讨的读者使用。书的前几章阐述了 “心灵” 与 “大脑” 之间的关系,说明两者 “如何” 以及 “为何” 既如此密切地相互影响,却在本质上有所区别。书的中间部分则探讨灵魂的本质,追溯从亚里斯多德 (Aristotle) 与阿奎那 (Thomas Aquinas) 至今的思想发展脉络。

书的最后面则着重于实际应用。华勒斯指出,我们对“人性本质” 的信念至关重要,因为这决定了我们如何 “爱上帝” “爱邻舍”。他视唯物论 (否认灵魂存在) 与笛卡儿二元论 (贬抑身体的价值) 为两个相对的极端;相较之下,他提出的 “整全的二元论” 则提供了一条 “切实可行的中间之道”,能使人迈向真正丰盛的生命。

只有当我们的身体与灵魂一同参与其中时,我们才能最充分地爱上帝,并长成更像基督的生命样式。在这种观点下,我们的 “敬拜” 不仅限于祷告等属灵的活动,也包括禁食与服事等具身、实体的身体实践。另一方面,属灵生命的建造,也不是我们可以被动地让大脑代为完成的事——大脑无法 “建立爱的连结”,因为是 “人” 在做这件事。那种将灵命成长交给大脑自动运作的想法,具有潜在的危险。人类的灵魂与意志必须主动选择与上帝互动,并投入那些能成为生命转化媒介的肉身属灵操练之中。

那么,这一切对我们 “爱他人/爱邻舍” 又意味着什么呢?华勒斯认为,“整全的二元论” 为传福音、从事宣教事工、关怀弱势、追求公义,以及在职场中实践爱人如己,提供强而有力的动机。采取合乎圣经的人性观 (关于灵魂与身体的理解) 确实非常重要,因为我们的神学理解,会自然流露在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及日常行为之中。

《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心灵吗?》为当前关于人性本质的持续对话增添有益的补充。凡是希望以基督徒的视角思考神经科学——了解它所能、以及所不能揭示的关于人性与灵命塑造的真理——的人,会认同这本书非常值得一读。

Sharon Dirckx拥有剑桥大学神经影像学博士学位,是演讲者、媒体工作者,并着有多本书籍,包括《我只是我的大脑吗?》(Am I Just My Bra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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