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一间有着比较“得体、有次序”的教会讲道时,接待我的人警告我,他们教会有一位妇女比其他会众更爱表现。他说:“我们唱的某些歌会让她开始哭和挥舞双手。”他说,“这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想确定我们不会进入一种较情绪化的敬拜。”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想知道的是,这位女士所谓的“情绪化表现”是否比她刚才参加的查经班所列出的行动清单更贴近圣经的实际应用。
多数的人会在生命的某些时刻意识到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无论是加入新的教会或开始参加查经班,还是报名健身房会员或瑜伽课。我们这些传道人也都希望能看到 “改变了的生命”或人生被“转变了的”人。问题是,人们究竟是如何改变的?
自从我在《知更鸟》(TheMockingbird)杂志上读了西缅·扎尔(Simeon Zahl)的一篇文章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篇文章介绍了美国教会流行的“改变理论”。扎尔概述了其中几种理论。多数的理论在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前,皆先假设实际遇到的问题有哪些。
扎尔认为福音派教会里最典型的改变模式是一种他称为“基督教信息”的模式。鉴于美国教会里也常见到的反智主义和“福音派思维陋习”的持续性及真实性,有人会质疑这种模式是否真有那么普及。
精确一点说,用以改变人生命的“基督教信息”模式包括高度理性、抽象的神学或哲学讲座(及特会)。这些方法及模式让人感到实用,是因为它们将“缺乏(圣经)知识”视为人们的根本问题,试图透过教导特定的圣经经文或世界观后提出实际的“应用”,建议听众如何在生活里运用新学到的知识/原则。
扎尔将这一模式与“参与圣礼”的模式进行对比。在“参与圣礼”模式里,改变人生命的主要驱动力不是讲道里的信息,而是圣餐或洗礼的实践。第三种模式是将敬拜氛围调整至产生一种高度抒发的情感经验,使人们在其中生命被改变。
与以上几种模式不同,扎尔建议采取他所称呼的“奥古斯丁改变理论”。这种理论认为“人类行为的驱动力并非知识或意志,而是欲望/渴望。我们是有着心灵的动物,是爱的动物。”扎尔认为,人类的心灵对改变极具抵抗力,往往会抵抗那些试图直接改变它的外力。
为了证明他的观点,扎尔让读者回想看看,我们是否曾试图透过理性争论来改变某人对政治的看法,或者更糟糕的:劝某人放弃追求他或她爱上的人。
在我服事初期,曾有位男性让我大吃一惊,他能背诵圣经里所有关于通奸的危险和婚姻忠诚的重要性的相关经文。但当他带着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坐在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他因为爱上了别人想要离婚时,却把所有这些经文都抛到了一边。他说:“我陷在爱情里了,”并耸了耸肩,似乎暗示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扎尔认为,“为基督徒生活提出实用的建议”不足以克服人类对于审判和律法的抗拒。他认为,这也是为什么五旬节(灵恩)派——无论他们有什么缺点——往往能更有效地见到生命的转变。 “人心的顽固不化是基督教事工的根本问题,”他写道。 “上帝的灵在情感及渴望的层次里与人交流。”
虽然我可能不会完全同意扎尔类似马丁路德的律法/福音框架的模式,但我认为他完全正确的指出了人类生命的改变发生在比智力或意志力更深层次的地方。这也是那些批评“过于情绪化的敬拜模式”的人所忽略的重点。
一些持怀疑态度的人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敬拜唱诗时人们的眼泪及高举的双手只是种没太大意义的情绪表达——社会学家可能会称之为“集体亢奋(collective effervescence )”,是和在红袜队比赛里唱“亲爱的卡洛琳”或夜店激动的人群ㄧ样的情绪表达。但若上帝确实设计人类以这种方式彼此连结——甚至与我们自己内心更深的层面连结呢?
扎尔主要的论点在于,“属灵操练、读经、释经讲道、基督教事工、圣礼”等确实能塑造人们的生命——包括我们的渴望和情感层面。但他说,“只有当我们的心已被改变得足以让我们渴望参与这些实践时,我们才能真的做到这一切。”
“除非人们从‘根本’上愿意,并且这份愿意强烈到足以支撑他们克服生活里不可避免的各式障碍,否则没有人能发展出具有改变生命且持久性的祷告生活,”他写道。 “正如耶稣告诉我们的,你必须先改变树,才能结出正确的果子(马太福音12:33-35)。 若我们关注自己的心,实践将随之而来;但若我们只专注于实践,我们就又被打回原形了 。”
扎尔建议我们拥抱“心灵技巧”,用能通向心灵的“奇特的语言”来说话,而不是一堆实用技巧、教义公理或逻辑论证。他要我们想想,使用“故事、艺术和音乐”比单纯成堆的思想要强而有力得多,毕竟圣经里充满着这些元素,甚至还更多——圣经里满是故事、诗词曲、寓言、逻辑理性论证及对美善奇事的惊叹。
鲁益师(C.S. Lewis)曾表示,他着手写《纳尼亚传奇》的目的是为了“绕过那些监守着我们心灵的巨龙”。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会让自己的心灵麻木于基督教叙事(也就是巨龙)。然而,在某些时刻,我们的防线会失守:当我们在诗歌、圣经经文颂读、教导中听到那个呼唤的声音,“起来,跟从我!”时——心灵深深的被震撼。
在我人生最深刻怀疑信仰的时期,我发现自己仅仅只因听到“耶稣爱我”这句话就意志溃堤了。耶稣爱我我知道,而且我可以给出一千条有理有据的论述来证明“因有圣经告诉我”,以及为什么圣经说的是真实可靠的真理。
但我内心深处已经忘记了这个真理——我无法真正相信它是真实的。那ㄧ天,当我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它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冲击着我。在那一瞬间,我被这句话的真实性所慑服。耶稣祂真的爱我。
只有在某些时刻,我们才能真正感知上帝是如何在心灵深处与我们连结的。我们无法设计或制造出这些时刻。但我们也不应忽视或压制它们发生的的可能性。
也许你座位前方的戒毒者在唱“奇异恩典”时会哭,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多么地迷失。又或者,正是在唱着“奇异恩典”时他的人生全然被改变,使他愿意被耶稣寻回。
也许,在敬拜中情绪激动得让教会尴尬的那些基督徒只是在寻求情绪上的多巴胺刺激。也也许,那一刻他们只是失去了过去拼命紧抓着的维护自我形象的能力,终于大声的呼喊出:“阿爸,天父!”
也许在这一切背后,有位圣灵至今仍在改变人们的生命。
罗素·摩尔(Russell Moore)是《今日基督教》的主编,领导本刊的公共神学项目。
翻译:Yting T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