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罗伯特·李(Robert E. Lee )终于从里士满撤走了。 里士满纪念碑大道上这位联邦将军的雕像被从基座上移走,该市的市民在街上欢呼。 看着吊在空中的花岗岩灰色战马,促使我想到我曾经有过的一次谈话,是关于神学院寝室里一张李的照片是该留还是该拿掉。
一个学生曾写信给我,询问关于他拥有的一幅李的画 —— 我相信这幅画是一份家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甚至可能与李本人有家族关系。 他说,一位非裔美国人神学院同学,在神学院公寓的走廊上看到这幅画时,皱起了眉头。
这位南方的白人学生问我:“我应该把它拿下来吗?”我回答说,应该。然后我给出了符合《圣经》和历史的理由,说明我为什么认为李和其他邦联领导人不值得尊敬。
不过有一个人,我想征求他的意见,那就是肯塔基州亨利郡的吟游诗人:温德尔·贝里(Wendell Berry)。
大约在我给这位学生发送回复的时候,我正在这位诗人兼小说家的农场。在他的厨房桌前,我尴尬地提起了李的话题。 我说“尴尬”,是因为我很确定贝里会不同意我的建议。 毕竟,我刚刚读过他为李做的辩护。我相信他一定会认为这幅画的移除是又一个例子,显示一个流动、无根的现代社会甚至拒绝记住过去。
然而,除了那篇短文之外,我真的没有理由去猜测他的反应。 毕竟,虽然贝里是一位农耕作家,但明显不属于“月光和木兰花”(moonlight and magnolias)型的南方农耕主义那种。后者往好里说是粉饰,往坏里说,是浪漫化南方旧时(old Dixie)暴力性的白人至上主义的种姓制度。 恰恰相反,他写下了关于白人至上主义的“隐性伤口”及其所造成伤害的深刻文章。
不过,我还是发现作者在1970年代关于李的文章立场前后不一致。 他把这位将军描绘成一个在原则和社区之间面临选择的典范。当时他辞去了美国陆军的军职,加入了南方邦联的事业。 在贝里看来,李的动机不是捍卫奴隶制,而是拒绝对他的亲属和弗吉尼亚家园开战。 作者的结论是,将军是对的。
“作为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贝里在谈到李时写道,“他不能放弃自己原则的基础。 由于他致力于这一基础,他把对在自己所在地区复兴原则的大部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在我看来,他的选择是一个堪称典范的美国选择,它将杰斐逊式的扎根于社区和祖国的愿景,置于抽象的‘美国公民的忠诚和义务感’之上。”
在我看来,贝瑞是对的,道德最好建立在他所说的“成员资格”上,而不是抽象概念。 但他错误的地方,在于怎么看这个成员资格的界限。 李为之奋斗保存的那种邪恶,正是这样一个社区,在这个社区里,一些人被看作是成员,而另一些人则被看作是可以被剥削和折磨的财产。
李在这个故事中的位置,可以从他决定拿起武器反对联邦、捍卫奴隶制度中看出。 但更明显的是,这样做,他的形象已经成为白人反对黑人民权的 “失落事业(Lost Cause)”的偶像。
在2017年的“团结右翼”(Unite the Right)集会上,白人民族主义者涌入夏洛茨维尔(Charlottesville)的原因,就是为了南方邦联的纪念碑。 那些举着提基(tiki)火把的人的动机不是为了拓宽社区的视野,而是为了限制它。 “你们不会取代我们;犹太人不会取代我们,”他们高呼。 “我们”这个词的定义是关键。
相比之下,基督教对于成员资格的看法是对“血与土”(blood and soil)这种“社区高于原则”的观念的否定。 它不是用一套 脱离 社区的原则,而是用一种全新的社区意识来代替。
在家乡的会堂里宣布他的事工后,耶稣的第一个行动是重新定义社区,使其包括外邦人——撒勒法的寡妇,甚至包括可怕的叙利亚人,如勇士乃缦(路4:25-27)。 在短期内,这个决定使社区分裂,因为“怒气满胸”,他们想把他推下悬崖(28-29节)。
但这种分裂是必要的,因为在这个王国里,“在此并不分希利尼人、犹太人,受割礼的、未受割礼的,化外人,西古提人,为奴的、自主的,惟有基督是包括一切,又住在各人之内”(西3:11)。
当西门彼得拒绝与加拉太的外邦人一起吃饭时,他可能认为他是在选择社区而不是原则,因为与那群人一起吃饭会冒犯他自己的犹太民族。 但实际上,他的行为“与福音的真理不合”(加2:14)——不仅背叛了基督教的原则,而且背叛了由圣灵排除万难,通过将犹太人和外邦人定义为兄弟姐妹而组成的社区。
在他作品的其他地方,贝里完全理解并预言性地设想了那种有原则的社区。 例如,他写道,煤炭之乡的人们勇敢地站起来——有时是独自站起来——抵制山体剥离式开采和其他破坏生态的活动。 他指出,变化往往来自于边际人群,即那些来自于那些远离既定正统观念(即既定社区)的人,他们带来对其它未来可能性的重新认识。
在这种情况下,推崇罗伯特·李的神话就是声称自己是“失落事业”的成员。 但这也是拒绝加入一个更广泛、更丰富的社区——在其中,当一个人被残害、被强奸、被绑架、被奴役或被处以私刑时,社区整体都会受到伤害。
当我向贝里询问李的照片时,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谈论其他相关问题,直到谈话内容远离学生关于肖像的问题。 很快,我们就开始谈论其他各种问题。 但当我准备离开时,这位杂文作家俯身说:“我会把那张照片拿下来;你不会吗?”
他那次是对的。 我希望,当贝里看到一个城市摆脱了曾用于伤害他人的纪念碑时,他将看到的那些欢呼的人群——黑人、白人、亚裔和西裔——视为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那样:同一个社区。
罗素·摩尔(Russell Moore)是一位公共神学家,也是《今日基督教》公共神学项目的主任。
翻译:吴京宁